沈蓦安神色淡然地坐在旁边,篝火映照下更显得他的面容深邃。棱角分明的如静精心雕琢过的玉器。不知何时坐在了这里烤鱼。
岚逸尘想起他知道自己是妖的事实,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开口。内心挣扎了两下,还是软了声道:“那个……沈将军给我吧,不劳烦您亲自帮我烤了。”
说着便要去夺他手中插了鱼的棍子,他确手一偏,躲开了岚逸尘的爪子。
“这是给我自己烤的。”沈蓦安表情依旧淡淡地,绕开岚逸尘僵住的手继续烤鱼。
这就让岚逸尘有些气闷了:“沈将军不吃还能饿死不成?我也得吃饭啊!”
“会。”
“……”
“自食其力是最基本的道理,要吃,自己去捕。”
见岚逸尘瞪着自己,声音沉了下来:“有什么问题吗?”
岚逸尘自己没理,便没好气道:“没有!”说完便站起身往山脚的河边走去。
——
岚逸尘缩在篝火旁,被风吹得直打哆嗦,身上一身红衣湿透,背上披了一件蓝色金纹斗篷,头发也有些凌乱,碎发湿哒哒的黏在鬓侧,摇曳不定的火光下,脸色有些苍白。抖着手结果沈蓦安递过来的鱼,香气重新勾起了饥饿感,让他缓回些心神。
“为何如此怕水?”
不过是在浅滩摔了一跤,便抖成这样,神情也涣散的像生了一场大病。
岚逸尘嘴里塞着鱼肉,只是胡乱的摇摇头应付了他的问题。
“将军。”司君走过来。
“山上似乎被人下了仙障,无法走进山里,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走过的路,但下山却很快,似乎没走多长。我们怕是要在此多停留一段时日,吩咐下去,没有命令不得进山,严守纪律,晚上轮班守夜。”
“是。”
在一旁听的一字不差的岚逸尘边啃着鱼边问:“为什么一定要过山?”
“边境平叛。”
“……那你为什么带上我?”
原本在沉思中的沈蓦安闻言抬头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盯着抖动的火光,眼睛一眨不眨。
岚逸尘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了,沈蓦安却出声道:“你有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厌一个人?”
岚逸尘愣了愣:“无缘无故?”
沈蓦安看着他:“嗯,就像我对你。”
“……”
岚逸尘扔掉鱼骨,拍拍手道:“所以呢?把我带到战场上去充炮灰?”
“也可以。”
“……”岚逸尘闭了闭眼,暗暗把他他祖上十八代骂了一遍。
沈蓦安站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的灰。
岚逸尘还以为他又要进山,自己身上也干的差不多了,便想同他一道,好多一些机会打听一些事,于是问道:“你去哪?一起去呗。”
“休息。”
“我呢?”
“你可以选择在外面守夜。”
“那我跟你睡!”
“……”
岚逸尘被两个士兵架到一个单独的帐篷里,他不屑的撇撇嘴,“嘁,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不想很你睡你呢!大爷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
帐篷矮,岚逸尘骂骂咧咧的爬了一圈,竟然发现——除了一个牛皮帛的箭筒什么都没有!
“喂!这什么都没有,让我怎么睡!?”
外面传来士兵不耐的回应:“那不是还有个箭筒吗?枕着箭筒睡!矫情!”
“嘿,你!”岚逸尘想冲出去和他打一架,但想到这是沈蓦安的地盘,只好忍下。
“算我倒霉!”岚逸尘气呼呼地丢开箭筒咬着牙,躺到地上。可是闭上眼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小石头硌得他浑身疼,脑袋也被硌得无处安放,无奈之下还是把那角落的箭筒捡了回来,枕在脑袋下,好受了那么一点。
许是真的累了,岚逸尘也没力气再去想念自己平坦舒服的床。迷迷糊糊中快要睡着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像猛兽的吼叫。
他睁开眼坐起来,悄悄掀起帐篷的一角往外瞄了一眼,几个腰佩长剑的士兵正在举着火把巡逻,还有几个士兵站岗,一切如常。只是岚逸尘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于三钱身上的味道。
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人,岚逸尘自然对于三钱的气息了如指掌,加之他本身鼻子就灵,能闻到很远的地方。
他怕于三钱那个蠢货遇到了什么危险,便化作黑猫,把帐篷掀开一条小缝,悄悄溜出去,好在天黑,他很快隐入了黑暗,没有人发现他。
岚逸尘循着气味进了山里。
溯白山不高,却很大,花草树木茂盛,猛兽也多,白城和素城的居民大多以打猎为生,所以从未有仙人在此设障,正因如此,沈蓦安才觉得不对劲。
正值暮春,树上的叶子已经繁密起来,娇小的野花在新绿的草丛中时隐时现,夜晚淡淡的露水微微打湿了岚逸尘的皮毛。
虽然天很黑,但至少还有星星,在岚逸尘眼中,所有的一切都十分清晰。
他先是在一棵杨树下发现了一只弓,木质虽硬却制作粗糙,磨痕被长年累月的手的摩擦之后已经很光滑,看起来是刚丢在这里不久。之后便是零零散散的箭撒了一地,看起来是摔撒出来还没来得及捡。再之后,他在草丛中发现了一节断了的短刀,刀锋上粘着些许绿色黏黏的液体,岚逸尘闻了闻,似乎是某种植物的汁液。
微风吹得叶子哗啦啦的响着,将于三钱的气息吹的淡了,岚逸尘停下脚步,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静谧的草丛中,一把匕首夹在杂枝密叶间。岚逸尘幻成人形,将它拿起来。
这匕首的刀柄是桃木制成,浅紫红色,细腻的花纹中星星点点的嵌着几颗紫色的宝石,看起来是一把十分贵重的东西,却不知为何被丢在这里。
看到这个,岚逸尘想起白天在素城遇见的那两个人,其中较瘦的那个人紧紧握着腰间别着的匕首,不时的摩挲着,露出了样式奇特的刀柄,而那一把和这一把一模一样。那个大汉,作为一个猎户,却两手空空什么工具都没有,神色慌张。
加上这些东西,如果那两人真的上过山,岚逸尘大概能理出一些来龙去脉:瘦子和大汉去山上打猎,结果遇到了什么东西袭击,一番殊死搏斗,却武器俱损,大汉只好拿出了带在身上辟邪用的桃木匕首与其搏斗,却不慎掉落,两人连捡都来不及捡,便拼命逃下山。这匕首对于这种小猎户已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而对于他们如此贵重的东西都来不及捡,最重要的是他们可都是打猎为生的人,什么猛兽没见过,即使这样还依然落荒而逃,可见那东西确实不好对付岚逸尘握着那匕首沉思许久,竟然没发现有一个人已经站在他身后许久。
“在做什么?”
岚逸尘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几乎差点叫出来,一转身便对上沈蓦安那双冰冷的眸子,吓得直退数步,被石头一绊,欲要栽倒下去,沈蓦安条件反射的去拉他,不料被岚逸尘猛地一拽,两人齐齐摔倒在地滚了几圈,撞在一棵树上。
“啊!!”岚逸尘痛呼出声,想破口大骂,出口却成了:“你快起来,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沈蓦安连忙爬起来,顺便拉了一把岚逸尘。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拍打自己身上的尘土,好在天黑,看不见自己微微红了的耳根。
“怎么不说话?”沈蓦安想挑起话题,好绕开自己的尴尬。
岚逸尘依旧不言,只是将手里的匕首悄悄藏进了紧束的袖子里,可这又怎能逃得过沈蓦安的眼睛。
“袖子里藏了什么?”
岚逸尘此刻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也不答话。
沈蓦安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莫名的开心,更想调侃他,于是故意沉了嗓音:“不说?不说我就把你绑在这棵树上搜身。”
闻言岚逸尘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沈蓦安你神经病啊?!”
此言一出两人都是一愣,随即沈蓦安的声音真的沉了下来:“你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跑到山里找东西,藏起来,还在这里质疑我是神经病?我是不是说过,没有允许,谁都不准进山?”
沈蓦安靠近一步,岚逸尘警惕地后退一步。
“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居心何在?”最后四个字,沈蓦安咬着牙挤出来。
在岚逸尘眼中,沈蓦安那双眼睛冷到冰点,如同有万只冰凌将他刺穿。
没有退路了,他只好嘴硬:“你只说命令你的士兵不准进山,我又不是你手下,凭,凭什么不能进?”
沈蓦安冷笑一声,岚逸尘没出息的缩了缩肩膀,随后把自己骂了一万遍怂包,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把沈蓦安推开,故作冷笑道:“莫非沈将军还真把我当小兵了?不是我托大,大爷我从小只做老大!”
硬着脾气说了一句更欠揍的话,岚逸尘便虚了下去,真该缝上自己这张嘴,什么话都不过脑子就往外蹦!怕不是今天就栽在这了?
刚想着说几句好话,方才一直沉默地望着别处的沈蓦安突然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往下山的方向走了一段,走到一棵树前。
那不过是一棵普通的桃树,岚逸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也凑过去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依旧只是一颗普通的树。
“有什么问题吗?”
沈蓦安没有理他,只是抬手摸了摸树干与眼睛差不多平齐的地方,岚逸尘顺着他的手看,树干上有一道不大的刀口,一看就是用刀子故意划出来的,看起来像……标记?
似乎确认了般,沈蓦安放下了手,转而看他,声线低沉而有力:“你究竟是什么人?”
话题跳的太快,岚逸尘慢了半拍才跟上他的大跳跃,半开玩笑道:“你说我是什么人?爷是男人。”
沈蓦安死死抓住岚逸尘的胳膊,疼得他几乎叫出来,怕多惹是非,只好压低了声音:“你放手!两个大男人三更半夜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人了!到时候你大沈将军的名声就别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