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雨(下四)

“那皇帝爹爹，那宁都王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宁都王放了一把火，说要和先皇陛下同归于尽。”

“放火?”

“嗯，那一年，是周国最干旱的一年，连护城河都干枯了，宁都王用随军的火折子点了火，火就很快烧了起来。”

“啊？都这个时候了，那个将军怎么还不杀进来啊？!”

“他早就动手了，可是，奈何宁都王的士兵一个个都不知道着了什么道，就像筑起的一道铜墙，他们无论如何，也打不进来。”

“……”

萧景睿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脸的神色凝重，“嘲笑”她，“啧啧啧，听得这么入迷，开始也不知道是谁说不稀罕我讲的故事?”

“讲嘛讲嘛!接下来他们怎么样了？”

“接下来，天上突然乌云密布，而后下起了滂沱大雨。”

……

两年前，帝都。

“下雨了!下雨了!陛下你看，下雨了!”萧景睿看着这急骤来临的大雨，甚至不顾外面肆虐的电闪雷鸣，仰天大笑:“下雨了，真的下雨了!林环!下雨了!”他朝着城下正在率军拼命杀进来的林环大吼道!随即他拿出怀中的沙盘，执起朱砂笔，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就连口中的咒语都念的格外大声；“娘，倘若你泉下有知，告诉我，是哪路神仙在此庇佑!”

“是您自己吗？”沙盘岿然不动。

“是父皇庇佑吗？”沙盘岿然不动。

“是……先丞相大人吗？”沙盘依旧岿然不动，然而，就在萧景睿准备接着问下面一个问题的时候，沙盘里的沙子突然间，在萧景睿的手触碰到盘身的时候，刹那间炸裂散开，沙盘霎时裂成两半!

“是先丞相大人?!是先丞相大人!”萧景睿双膝跪地，昔日纨绔，心悦诚服，拜谢先灵。

于此同时，惊愕万分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萧景仪，还有一个，是萧景珩。

“老师，死都死了，为什么就连死了，还是要向着他萧景珩?!”萧景仪顷刻间就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踉跄倒地，胸中万般愤懑不甘，皆化为淤血，从他嘴角肆意蜿蜒而下，顺着雨水砸在浑浊的泥地上，满目萧然，林环杀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那场战役过后，周帝萧景珩就一病不起，药石无医。

弥留之际，萧景珩召见了萧景睿。

“那日的沙盘，是真的吗？”

萧景睿跪在帝珩的病榻前，对天发誓道，“臣以臣之性命在此起誓，倘若对陛下有所隐瞒，将终身不得所愿，不得所爱，不得善终。”

“如此，朕便可以，去见老师了。”萧景珩说罢，阖上了眼睛，眼角有泪划过。

看着他微微扬起的嘴角，萧景睿知道，他的皇兄，萧景珩，终于得到了解脱。

可是他自己呢?倘若那个谎言真的应誓，他又将何从救赎?

周九年，明帝珩，薨逝，享年三十二岁，诏，传位于其兄长睿。

——《周书》

“小雅，玩够了吗？我们该回去啦。”一大早不见了小雅，林环便知道，她肯定又偷偷溜进了景阳宫

“不嘛，我要听皇帝爹爹讲故事。”小雅抱着萧景睿的胳膊，任凭林环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肯撒手。

“你倒是给我找了个好靠山。”林环看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小丫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略略略略略略!”小雅看着林环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得意地朝他扮起了鬼脸。

萧景睿看着小雅活泼可爱的样子，不禁想起那日萧景仪含恨而死，死不瞑目的样子。其实，细看起来，小雅的脸上，还真有几分萧景仪的影子。

小雅是萧景仪的孩子，谋逆之罪，自然是要满门抄斩，只是林环念其孤女年幼，尚不足满月，便力保了下来。

萧景睿轻轻抚摸着小雅柔软的头发，这个孩子长大了以后会怎么样，他不得而知，但是，倘若有一点什么闪失，被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可真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