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年“大人,东西买回来了。”
范闲“先放到厨房,我一会过去。这是长公主写来的信,你也看看吧。”
范闲见到这个监察院的亲信,眉目舒展了些,将信递给王启年。
王启年苦着脸说:
王启年“大人,下官以为,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但还是将信接了过去。
范闲“少跟我耍贫嘴,你既然上了我这贼船,难道还能中途下来不成?”
范闲假意恼道。
王启年“非也非也,大人这艘船呆着甚是舒服,小人当然舍不得下船。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大人恐怕需与小言大人商议一下。”
王启年一目十行将信看完,还给范闲。
他刚才话中的推托之意,皆因见范闲似为此事烦恼,欲逗他开心。他们二人心知肚明,范闲回京都后所做机密之事,就连那把至关重要的钥匙,王启年都参与其中,他早已与范闲绑在一起,不可能独善其身了。
范闲“你个老滑头。”
范闲笑骂道。
范闲“不过,这事儿确实得麻烦言兄,也罢,且让他先休息。咱们先去厨房看看。”
范闲将信收好,转身离开前院。王启年知道他是要去后院的小厨房,忙在前面带路。
厨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东西摆放得很是整齐,只是案板上有些乱。除了几包药材之外,还有一只被人用绳子绑了腿和翅膀的老母鸡在徒劳挣扎,它见到二人进来,更加拼命地抖动翅膀,但却无济于事。
范闲一见这场景,噗嗤一下乐了,心头烦闷顿减。
范闲“这鸡不错,活力十足,很好,很好。王启年,交给你了。我去熬药。”
王启年只得苦着脸去杀鸡。
王启年“这才真是杀鸡用牛刀啊!不过跟大人相比,我这把刀确实不够看,当然这鸡还是得我来杀!”
他边杀鸡,边叨叨念念的安慰自己。
二人忙活许久,终于将药熬好了,鸡汤也炖好了,厨房里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王启年见范闲熬药,做汤,一气呵成,手法娴熟,显然是时常做这些事,心中不由对这个富贵出身的少年生出另一股敬意来。
王启年“大人,属下不明白。这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便可,您为何非要亲历亲为?还不让言大人知道? ”
范闲“区区小事而已,何需借此邀功!这世上,只要是我所认可的朋友,便无高低贵贱之分,如若哪日你受伤,我也会为你治伤熬药。”
王启年忙道不敢,心中却明白,若真有那一日,范大人定然会这么做。因为这位小范大人,确实与众不同,他可以为了一个侍卫,想尽办法复仇,为其讨回应有的公道,哪怕世上人皆认为只是一个侍卫而已,不值得如此费心。在范提司的心中,确实并无身份之别门第之见。
范闲没理会他的回答,继续道:
范闲“我今日方知,言兄之所以会被派到上京执行任务,皆是因我而起,他今日所受之伤,不管我愿意不愿意承认,都与我脱不了干系。我为他做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此事王启年原来也不知晓,听范闲如此说,倒也能理解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那种无形的别扭了。
但他这次并不想听从小范大人的安排,他准备做点什么。
范闲“药和汤,待言大人醒后,你负责送过去吧。”
范闲留下这句话,便回了前院,继续处理使团中的事务。
范闲回到后院时,已是深夜,繁星满天,万籁俱寂。
路过言冰云的房间时,他停下脚步,伸出手去,待要敲门,却又生生顿住,手伸在空中犹豫片刻,终是轻叹一声收回。
他刚迈出脚步,却听得屋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言冰云“是小范大人吗?”
范闲收回脚步,笑道:
范闲“言兄还没休息?”
言冰云“白天睡多了,有些失眠。大人若无他事,烦请进来相见。下官行动不便,不能相迎,望大人见谅。”
言冰云道。
范闲“好,你别动。”
范闲推门而入,又轻轻将门带上。
屋内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但范闲真气充沛,视力极好,能看清屋内情形。
只见言冰云倚坐于床头,身上被厚厚的棉被包裹着,只露出脑袋,双目炯炯盯着门口,右手紧紧握着床边一把出鞘的腰刀,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雏鸟。见到范闲进来,神色间方才有些放松。
范闲快步走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右手,将他手中的刀收到一边,柔声道:
范闲“放松些,院子四周全是六处的人,在这里,没人能再伤害于你。”
见言冰云终于放松下来,范闲又道:
范闲“言兄明知是我,为何还是如此紧张?”
言冰云“只是习惯而已,大人莫要介怀。”
言冰云的声音冰冷中仿佛多了丝别的意味。
范闲想到他之前几年,一直生活在这种恐惧担忧之中,不禁有些疼惜。他看着言冰云的眸子,轻声安慰道:
范闲“都过去了,放下吧。”
言冰云默然低头,久良不语。
范闲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几年的提心吊胆朝不保夕所养成的习惯,怎么能说放下便放下。一向能言善辩的范闲,也不说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眼前的人,或者此时闭嘴才是最好的罢。
最后还是言冰云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言冰云“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会学着放下。”
冷若冰霜的言公子竟然如此善解人意从善如流,倒是出乎范闲意料之外,他愕然片刻后,竟然冒出一句话:
范闲“这屋内着实有些黑,我将灯点上吧。”
烛火点燃后,明灭的烛光映照下,言冰云的脸色虽然依旧是异常苍白,但精神却是明显好转,特别是双眸分外明亮神采弈弈。
言冰云“大人深夜前来,想必是有要事吩咐,但说无妨。”
范闲“确实有件棘手之事,难以决断,要与言兄相商。”
当下便将长公主那封信取出,交到言冰云手上,道:
范闲“这是长公主从信阳写来的信。”
言冰云看完信后,眉头微蹙:
言冰云“长公主为何要管这些事?”
范闲“估计是她与上杉虎有协议,各取所需。依言兄之意,这事咱们院子要不要插手?”
言冰云“院子要肖恩死,长公主却要救他,两者相矛盾,我们如何配合?”
范闲“那我们换个思路。”
范闲在床边坐下来,盯着言冰云的脸道:
范闲“据言兄所知,目前北齐朝局是怎样的?”
言冰云“原来是三面:太后,皇帝,上杉虎。现在上杉虎调回上京,实力大减,他只能在太后与皇帝之间选一个。如果他果真是肖恩的义子,而苦何国师却想肖恩死,他必然会倒向皇帝。”
范闲“为什么?”
言冰云“因为太后一定会听苦荷的话。”
范闲“言兄为何如此笃定?”
范闲疑惑道,心想莫非太后和苦荷有奸情,但苦荷年纪也太大了些吧。
言冰云当然不知他心里的龌龊想法,不然定然会鄙视他。
接下来,言冰云将北齐的历史给范闲普及了一下。原来,十二年前,北齐开国皇帝不幸身亡,太后和小皇帝孤儿寡母,被造反派逼宫。是大宗师苦荷挺身而出,一人震慑住了叛军,力挽狂澜。
范闲“一人单挑千军万马,真应了那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壮哉!”
范闲叹道,竟然有些心向往之,想着哪一天自己也能这么拽就好了。
言冰云“一般武者当然会怕,但苦荷是大宗师,自然是不惧的。”
言冰云泼冷水道。
范闲“大宗师?”
一提到大宗师,范闲首先想到了五竹叔,他的实力不输于任何一个大宗师,但自己从小便被他吊打习惯了,当然生不出任何激动的感觉。至于四大宗师,洪公公和叶流云都打不过五竹,只能打平,而五竹叔又会四顾剑法,想来与那个白痴宗师也有些渊源,余下的便只有苦荷了,不知五竹与苦荷有没有打过架?
言冰云见范闲提到大宗师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觉得此人未免过于骄矜自大,便冷 冷 地提醒道:
言冰云“大人武道修为虽然高深,但也要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应该连大宗师也不放在眼里。”
听他话语中颇有担心自己骄傲自大,似有怕自己因此吃亏之意,范闲有些感动:
范闲“多谢言兄提醒,但我并没有不重视大宗师之意。怎么说呢,其实我有两个老师,一个是三处的费老,他从五岁开始教我医学毒学。另一个是我叔,我的武功身法皆是蒙他所授。而他与庆国大宗师叶流云曾有过比试,不分胜负。”
言冰云见他语气真诚,知晓他所言非虚,但仍旧不敢相信。
言冰云“你的意思是说,你叔的武道修为,与四大宗师不相上下?”
范闲“对。”
言冰云“怪不得。”
范闲“说起来,言兄与我叔倒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他向来低调,世上很少有人知晓他的存在。”
言冰云“大人放心,下官不是多嘴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