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蜕变

傀儡情

我叫柳思白，是一名傀儡师，我们这个行业十分少见的女傀儡师。

我们这个行业十分的闲。……非常的闲。

能闲到什么程度？闲到像我这样把一个傀儡拆拆散散又重新拼好，然后继续拆开，再拼好这么闲。

这不能怪我们傀儡师。只能怪我们身处遍地都是修仙者的世界，而修仙者认为我们的行为是有违天道的，所以他们十分光彩的将我们的职业划分为了禁术。苍天为证，做傀儡只是一种爱好罢了。我们做出的傀儡只供我们差遣，绝不会去认第二个主人。若你强行想要认下它……不好意思，它会自杀。自己把自己变回一堆胳膊啊腿啊眼睛鼻子些的器官，然后消失不见。

总而言之，傀儡是绝对忠心的。

我的家庭，世世代代都为傀儡师，到我这里，算是最废柴的一个。原因很简单，我到现在，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傀儡都没做出来。就算做出来的，也没有一个能用，全都低价卖给了戏班子的老头。那老头每次见到我就很开心，因为他的故事里终于不会缺丑角了。恩，我做的东西很丑，特别丑。

但是丑的东西也有尊严的不是么？所以我每次都会跟他讲价，能多一文是一文。我就靠做丑了吧唧的傀儡，和卖点小木偶，小手工这样的东西活命，一直到现在，我已经成功的混了有19个年头了。

但是今天，我迎来了我人生中第一个成功的作品。而且还是一个很成功的作品。

没错，就是那个我拆了装装了又拆的那哥们，它可是我做了三年的傀儡，本来我打算再不成功就把它劈开当柴火烧的时候，他动了。

？？？？他动了！

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躲在哪个角落里的老鼠撞到了它，让它发出的声响，但当我坐那里喝茶的时候，发现这位仁兄用手撑着地面缓慢的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我一下子没忍住，嘴里的茶劈头盖脸的喷了刚醒的倒霉孩子一脸。

我愣住了，他……额，他没有表情，只是没再动。

半晌，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传遍了整条街，这当然是我。也因此，我的纸糊的窗户被扔来的一只臭鞋给撞破了。

“大晚上的，柳思白你个黄毛丫头吵什么吵？！”这声音一听就是那给我带来点零花钱的老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疯了的时候从来不听话。我耗时三年完成的傀儡，它终于成功了！

我虽然很激动，但还是没忘了正事，拿起一旁的匕首，在手腕上割了一道口子。血顺着手腕滴落在这个人偶傀儡身上。一滴，两滴，三滴。

到第五滴血时，木偶傀儡身上的木头开始一层一层的剥落，整个木偶开始格啦啦的响，这样的情景持续了不知多久。一般的傀儡人蜕变只需一柱香，可我这只却半个时辰了还没结束。我索性不去看他，自顾自的包扎了伤口，坐回桌上继续喝茶。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痛的关系，没等他蜕变成功呢，我就在不知不觉中倒在桌上睡着了。

恩，哪个混账玩意儿推我？

我很不爽，以前家中娇生惯养，导致现在的我起床气大过天。敢打扰我睡觉者，绝不会有好果子吃！手腕一翻，一道铁链飞出，将那人捆了个正着。没有了旁人的打扰，我美美的睡了一柱香之后，就被砰的一声吓得窜了起来，睡意全无。

一抬头，一张毫无挑剔的脸呈现在我面前。身为女人我不得不承认这张脸很好看。仿佛受了什么蛊惑，我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恩，手感不错。

我却还不满足，用手指细细勾勒了他的五官。眼睛尤为出色，如星空大海都坠入了他的瞳孔。高挺的鼻梁，和那两片薄唇。期间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任由我用手在他的脸上肆意游走。

咋看咋好看！这好看的……有点眼熟啊……

电火石光间，我低头望了一眼地板，地上已经没有那个被我捯饬了三年的人偶傀儡了。而站在我面前的人的五官，好像都是我刻的。这人的脸花费了我一年多的时间，又用两年的时间日日盯着他看。我说怎么这么熟悉。

……

蜕变完成！我脑子里蹦出这四个字之后，蹭地跳了起来，把面前的人，哦不，我的傀儡抱了个满怀。

我有属于我的，活的傀儡了！

看看看看，谁敢说我是傀儡师界的耻辱？我的作品，比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傀儡长的都要好看！不枉我花费了三年才完成。这三年里，我不仅把他的脸雕刻到了极致，还把他的肢体也做到了和正常人一样的比例，甚至比他们的比例更好。况且，这傀儡还很聪明，知道我放在一旁的白衣是给他的，穿戴好了才来见我。这么一个极好的作品，让我冷了19年的心，又重燃了。

“我说，刚刚一直推我的，是你吧。”我看着断了的铁链，眼角抽搐了几下，感到十分肉疼。这铁链的原材料可是不可多得的幻神玄铁所致，是我那倒霉的父母留给我唯一的防身器物，就这么被我自己制作的傀儡给弄断掉了，心情自然不太好。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使唤人，像现在这样。

“那个谁，去给我烧壶水！”

“是，主人。”

一刻钟后。

“那个谁，把地给我扫干净！”

“好的主人。”

又一刻钟后。

“你，过来，给我捶捶背，捏捏肩。”

“乐意为您服务。”

我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等着他来服侍我。但可能是他没熟悉自己的四肢，还有些僵硬，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从这个小平房传来了一阵阵的怒吼：

“你要捏死我啊！下手轻点！”

“我让你捶背，不是让你蜻蜓点水！”

“你到底会不会为我服务？！要学不会的话就回炉重造！”

我怒气冲冲，肩膀处一片刺痛。这傀儡下手也太重了，我这副瘦弱的身材，还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三两下整散架了。折腾了半天，我决定先给他起个名字。

“喂，你说我该给你起个什么名字才好呢？”我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俊美的脸。哎呀，我手艺真好。

“一切都听您的。”

“唐念玄。”

“好的主人，我为您找块干净的绢子吧。”

“嗯？为什么？”

“您的口水流下来了，我给您擦擦。”

丢人！我赶紧低下头擦了擦嘴角，嫌弃的甩了甩自己的手，“去拿吧。”

“是，主人。我这就去，您稍等。”

很是恭敬。我很满意。

擦完手之后，我看了看恭敬的站在一旁的唐念玄，冲他勾了勾手指：“唐念玄，过来。”

他对我无比恭敬，迈着端正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我。等到他走到我面前时，我看着那张完美的脸，死死地盯着。

“吻我。”

傀儡人愣了一下。是的，我没看错，他愣了一下。

“遵命。”他是愣了一下，但他注定是个傀儡，只会遵命。所以他走过来，轻轻在我的唇上滑过。

“哼，连吻都不会，真是。”我十分不满，所以接下来，我就拽过他还有几分僵硬的胳膊，将他的脸拉到我的面前，闭了闭眼，按住他的后颈，吻了上去。

我的心里满满都是忐忑，可他的唇瓣，舌尖，口腔全都是冰冷的感觉，冷的我一个哆嗦，狠狠的将他推到了地上。

“滚。”我擦了擦唇角，背过身去，睫毛狠狠的颤动，心如擂鼓。

“是，主人。”

“站住。”唐念玄不能到外面去，万一被高阶的傀儡师发现，会引起激烈的争抢的。

“您还有什么吩咐么？”

“你别出去了，就站在那里，不对，偏了，再往左一点，多了，右一点，好了，你就站那里。”

“是。”

打发完他，我是真的疲倦了。距离唐念玄推醒我到现在才过了半个时辰，可此时天都没亮，自然浑身无力。忍不住困意上涌，我便躺到旁边的床上闭目养神。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一睁眼，唐念玄还站在我指给他的位置，动都不动一下的站了那么久。我有点好笑：“你不累吗？”

“主人您忘了，我是您的傀儡。”唐念玄长的很好看，浑身还散发着一股天真无邪的气质，可又莫名的有些唬人，一看就是那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人。配着他的长相，说出这种话来，莫名的……可爱。

看在他有点可爱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他了。清了清嗓子，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桌子，示意他坐下。

“唐念玄，你觉得我好看吗？”我一脸玩味的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主人，您自然是美丽的。”唐念玄一板一眼的回答。别说，他长的好看，眉眼中透着一股子天真，人又乖巧，坐在那里的时候安静的紧，跟他那么像，那么像。

“哪里好看？”我不依不饶的追问，“来你给我逐个分析一下。”

唐念玄沉默了一下，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长发，因为我的疏忽，他到现在还是披头散发的，却也不显得难看，这揉头发的动作也像极了他。

“您的发质很好，又黑又亮。您的眼睛也好看，又大又圆。您的鼻子也很好看，又小又挺。您的嘴巴也很好看，又薄又红。您的……”

“停！”我忍不了了，“你会不会夸人？有你这么评价女孩子的么？”

“主人，我不会。”唐念玄很诚实，诚实的让我想揍他一顿。

“算了。”我揉了揉额头，指望一个刚出生的傀儡人懂些风月之事，还不如指望让他添柴倒水。“你有两个选择，跟着我，或者出门转一圈，说不定就会有哪个高阶傀儡师看中你，就把你收回去过好日子了，你也看到了，我是个实打实的穷人。”

心里实在是有点紧张。其实傀儡是可以易主的，不过是在他的第一任主人之前将自己的血喂给已经蜕变成功的傀儡之前，就像此时的唐念玄，若他不想当我的傀儡，他是可以拒绝的。当然，我这么善良的人，是绝对不会勉强他的。

“主人，您是要抛弃我么？”唐念玄抬起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看着我。我居然觉得他的眼神里透着满满的可怜兮兮，和不舍。

嗯，我一定眼花了呵呵傀儡怎么会有感情呢呵呵。

“不是我要抛弃你，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生活。”我继续循循善诱，等待着他最后的回答。我其实怕了，怕那个我一辈子也不想听见的回答再出现。既然如此，还不如速战速决，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主人，既然您创造了我，我就不会离开您，只要您还要唐念玄，唐念玄就会永远陪着您，永远也不会分开，永远也不会背叛，永远也不会抛弃。”他说了四个永远，我全都听见了。

眼泪突然就毫无征兆的下来了。

我在唐念玄这里听到的永远，是承诺，可在那人那里，我听到的永远，也是四个，却是不容置喙的拒绝。

“思白，我永远都不会答应你，永远都不会喜欢你，永远都不会娶你，也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你身边了。”这么些话，是我那么长时间午夜梦回时听到的最撕心裂肺的低语。

看，多讽刺。

我木木的看着唐念玄：“我突然很讨厌你，唐念玄。”

“……对不起。”唐念玄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很乖的站起来，又走回那个我让他站的地方，跟我刚刚指的地方分毫不差。

“为什么要留在我这里？”我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因为我喜欢您。”

我的瞳孔微微放大：“你说什么？”

“主人您对我有恩，我自然是喜欢您，忠于您的。”唐念玄说的无比认真，说的让我想找茬也没借口。

“你去，后院劈柴，慢慢劈，越慢越好，劈完了就去找点事做，别来烦我。”

“是。”

然后他真的就用极慢极慢的速度去劈柴，慢的我都看不下去了，只能去做点小木偶静静心。

其实唐念玄已经很好了，他不嫌弃我穷，也不嫌弃我的坏脾气，也不忤逆我，那么听话，也挺能干的，长的还那么好看，我该知足了。这么想着想着，手里的刻刀一偏，手指就被戳出一个长长的血口。

“嘶――”我觉得疼，以前的我金枝玉叶，而且平时这么简单的木偶闭着眼睛就能做好，今天却走神了。

一阵风刮过，唐念玄跟阵白色旋风一样跑了进来。一双天真纯良的眼睛看着我：“主人，您受伤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纤细的手指含进他的嘴里。

轰隆隆！我的脑子里跟打了响雷一样。是，这是我的傀儡！那也是个男傀儡！怎么能做出这等轻浮之事！何况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

等他放下我的手指时，我怒了，又羞又怒。一个耳光就对着那张完美的脸打了上去。

“啪”的一生很清脆，唐念玄没什么反应，低着头。反倒是我，愣了半天，看了看自己被含住的手指，上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一瞬间，我有些愧疚，却不知该如何表达，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之前对他肆无忌惮的亲，现在人家用自身木头的自愈能力给我疗个伤我就打了他，这是不是就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蜡？

“那个……”我红着脸，想要道个歉。但唐念玄却快我一步，双膝跪地，给我磕了个头，说道：“对不起主人，是念玄轻浮了，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

我彻底无语了。这人太实诚了！动不动就跪，会不会折寿啊？

他这样，我那道歉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能摆摆手，让他继续去劈柴。但想到他说以后不会再犯，我竟有一丝遗憾。

真是疯了。我闷闷的看了桌上的木偶，一扬手，就把那个奇丑无比的玩意儿推到了地上。

“咣当”一声，像小鸟在我心上狠狠的啄了一下，痛的我指尖微微颤抖。

其实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我，也是个很讨喜的姑娘，像正常的少女一般。现在的阴晴不定，不是我想看见的。但是我回不去了。

唐念玄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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