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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

鸳鸯池雪

魏语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青竹篙嵌入水里借用推力将船行入莲花荷叶里,清风在身侧穿梭,抚起他的发丝。

后者将手放入水中,水清凉凉包容着指尖,涟漪轻微散开来。

他深吸一口馥郁的香气,再缓缓吐出来,仰面躺倒在船舱里。

上次舅舅把他带回来已经过了好几天,他的娘亲到现在也没回来,估计是铁了心要和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在一起。

他其实很想留在那里,可是一来舅舅不许,二来他娘亲的意思似乎也是让他回来。

真的想不通,他娘亲为什么会作出留在那里的决定,回来不久就又撇下他一个。

魏语撇了撇嘴,那个含光君到底哪里好了!除了好像真的长得好看……

可是他娘也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

但是魏语也没有接着想下去,他脱下衣服,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今天他厌离姨姨留在莲花坞要给他们做鱼汤喝,明天就要回金麟台,所以他要抓几条最大的鱼回去。

少年自小在莲花坞混大,水性和鱼一样好,但是离饭点还有很长时间,他就贪玩了不少,把荷叶采了顶在头上游水玩儿。

有了!

当一尾银色从他身边滑过的时候,魏语露出个笑容,吸口气整个人没进水底,离弦的箭一样追了过去。

不久之后,水面就是“哗”地一声,一条肥硕的鱼被丢进了船里,他爬上船,扯了水草缠好把鱼穿了起来,忽然就有一个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他警觉地一避,那东西就落在船头,半截掉进水里。

赫然是个风筝,上面还穿着一支箭。

他见此不由怒吼一声:“哪个射风筝射到这儿来了,还不给我死出来!”

“嘿嘿,师兄息怒,息怒啊。”一尾小船从莲叶深处划出来,一帮子少年嘻嘻哈哈把罪魁祸首推到船头。

“师兄息……”那群少年都是江家的子弟门生,平时惯会和魏语混成一堆,也没因为身份而产生畏惧疏离,为首那个道歉也是陪着笑脸嘻嘻哈哈,没有认真道歉的样子。

魏语哼一声,跳到对面船头:“你要死啊!给我下去!”他伸腿一踹,那少年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好!”少年们鼓掌笑起来。

那门生也是会水的,冒出水面拂了把脸上的水,刚要说话,又是扑通一声,魏语跳进水里,又是一个大水花溅在他脸上。

“哈哈哈哈哈!”魏语见此大笑,又是胳膊一抬拍进水里,打起水仗来。

那门生也不甘示弱地游过去要追他。

船上的少年们或是也扎进水里,或是没下水也被拖下去互相玩儿起来,口哨声掌声笑声响成一片。

“等等,我想起一件事儿,师兄,”正玩儿到兴头上,一个少年打断道,“江宗主让我们来喊你回去!”

“现在回去能干嘛!”那少年直接魏语被按进了水里。

“不唔……”少年吃了亏,一边反击一边道,“师兄,好像真的有事!我看江宗主好像要给你什么东西,唉唉唉,别按了……呜呜呜!”

“行吧,那我先回去?”魏语披上衣服,拾起竹篙,“下次别再在水面上射风筝了,下次教你们更好玩儿的!”

他哈哈一笑,手上一撑船就动了。

“师兄再见!”少年们道了别,面面相觑了片刻,不知谁开的头把水撩起来,又是一片混战。

“舅舅!”等船划到莲花坞,魏语随便一抛青竹篙,拎着鱼边跑进莲花坞边喊。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可换件儿衣服,宗主看见了又要骂你!”莲花坞的老仆上前拦住他提醒道。

“哦,谢谢婆婆。”魏语看看自己觉得她说得对,但是手上拎着的鱼却没处放,就塞进她手里,“劳烦送到厨房洗干净了放着,我厌离姨姨要做鱼汤。”

他说着也不管了,脚下生风跑回房间换了衣服又去找他舅舅。

“江宗主在校场呢!”有人回答。

自己找我的,还到处跑!魏语腹诽一句,还是去了校场。

“一个个没长骨头吗?都给我站好不许动!”才进校场,就听见江澄这么教训人,“修炼的时候脸皱得和谁欠了你们钱似的,吃饭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我看你们玩野了心,我说的话也不管用了!”

校场的门生都头顶一盆水,站得和木桩一样苦不堪言。

“舅舅,我来了!”魏语喊了一声,跑了过去。

众人眼睛一亮――这也不怪他们,每次魏语过来找江澄,江澄都能被说动,让他们轻松一些,或者至少也没人骂他们了。

江澄收了厉色:“头发都是湿的,鱼抓到没有!”

“好大一条呢!”魏语比了个长度,笑嘻嘻道,“够吃了!”

“哼,就知道讨好你姨!天天在外边儿野,却没本事比过人家被你娘灰溜溜赶回来!”江澄色厉内荏。

“不是舅舅你让我……”

魏语还没说完江澄就是一个眼刀过去:“臭小子你说什么!”

“没有,舅舅你叫我干嘛?”魏语连忙问道。

“你娘给你的东西!”江澄这才把一个香囊塞进魏语手里,“赶紧滚吧!”

“……哦,舅舅你让他们少练一点儿,回头他们要是没劲儿吃饭了,厌离姨姨会说你的!”魏语说了一句,吐了吐舌头跑走了。

“我看他们有劲儿得很!”江澄低咒了一句,转脸看一众门生,“看什么看,一个个好好练!要是被我知道了谁敢偷懒,看我不抽死你们!”一般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要走了。

众人认真点头。

江澄一个眼刀警告之后,哼了一声,从校场走出去。

“哦!”等他前脚一走,众人都把水盆放下来欢呼。

魏语回到房间,左看右看那个香囊,发现上面有很多符文,就笑眯眯打了开来。

谁知道一打开,就被砸个头晕眼花。

捂着头上的包,魏语缓过神来,就看见身边散了一堆盒子。

数了一下,大大小小一共十六个,竟然装进了那么小一个香囊里!

上面还都写了字,从“一岁”到“一十六岁”,还都写了他的生辰八字。

魏语心里一乐,这是他娘要给他补上所有的生辰礼物吗,可是听舅舅说他一开始到好几岁的时候不是在他身边,前几个怎么没给他呢?可是他随即就不想了,估计是那个时候娘亲没有办法给他,总之现在补上也不迟。

于是他挨个打开,从“一岁”开始。

“一岁”的盒子比较小,一打开,里面躺着一块玉做的平安扣,正面面刻了“如璟”两个字,背面是“平安”。

是他娘亲自己刻的?

魏语美滋滋地系在腰带上,然后去开“两岁”。

两岁的盒子要大一些,里面放着一个木雕的小兔子,眼睛上镶嵌着红色的琉璃。

好看!

魏语把它放了在床头。

“三岁”盒子里放着一个金质项圈,精致繁复地镂着莲花纹路,中间挂了一块通透如水的白玉,下边儿还有金红色流苏。

魏语就直接戴在了脖子上,爱不释手地亲了亲那块玉,才发现它是暖的,开心得见牙不见眼,又想起来平安扣,发现平安扣也是暖的。

心说娘亲对他真好!

他又期待地打开了“四岁”的盒子,发现里头是一本书。

翻了翻,全是字。

四岁是该认字了,魏语想了想,心里酸胀,他娘当初要是没出事,是该教他写字的,他是不是比我还难过……

想到这里,魏语眼眶红了红,把书规规整整收好。

又拿来“五岁”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也是书,但画的是各类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的志异。

他津津有味看了一会儿,发现有很多东西他都没见过,心里就暗暗道:我将来一定要把这些全都抓一遍看看才行。

“六岁”的盒子里是一副弓箭,弓身骨质很好上手,上面刻了“逐月”二字,弦柔韧又不易崩断,估计都是什么异兽身上的骨头和经络做成的,十支骨质箭矢也很轻盈,上面刻了符文,又附了字说明。

激怒,压制,麻痹,回旋,分裂,追踪,标记,问路,信号,护主。

回头再问问他娘亲是怎么用好了。

“七岁”是一只风邪盘,和之前所有人用的都不太一样,估计是改进过了的。

他娘亲果然是个天才!魏语内心骄傲油然而生。

“八岁”是一套衣物。

衣服是黑红色的猎装,外面很普通的样式,有云梦的家纹,里面绣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摸上去就感觉全身都是劲儿。

好东西,以后出去夜猎就穿它!魏语把衣物叠好放回去,拿起下一个“九岁”的盒子。

“九岁”里放着一面招阴旗,估计是他娘亲亲手画的,也有改进过,恐怕威力更大也更保险,只是这毕竟是召阴旗,魏语还是很快放了回去,盖好了盒子。

“十岁”盒子里放着两个云梦的银铃,却又感觉哪里不一样,仔细感觉一下,魏语瞪大了眼睛,两个银铃上都凝聚了起码十几个阵法。

有两个,估计他娘亲是让他回头分给阿凌。

回头就给他!

“一十一岁”盒子略大,打开来,里面是一把古琴,琴身上面刻了“有思”。

魏语哼了一声,他娘亲难道指望他和那个含光君修琴吗?

但是想想又舍不得摔,只好收好。

他没注意到,他娘亲回来不久根本就来不及准备很多礼物,有十个就已经很好了,从“一十一岁”开始的礼物,盒子上的字迹已经有些不一样。

恐怕不止是他,甚至他娘亲本人也没有料到他要给儿子的礼物忽然多出了六个,恐怕是有人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发现了什么,偷偷塞进去的吧,谁知道呢?

“一十二岁”的盒子里装着一本琴谱。

“弦杀术,清心音,这些都是蓝家不外传的曲子吧?娘亲居然也知道了?不是说没有成亲吗……”魏语想了想,还是收了起来,说服自己,“反正如果是我,偷也偷得到,别说娘亲那么厉害的人了嘿嘿嘿。”

“一十三岁”的盒子里放了放了一根鲜红的发带,上面用银线绣着他的名字和一句诗:少年猎得平原兔,马后横捎意气归。

“好意气风发的句子,果然是我娘亲了,这就扎上!”魏语立马把发带扎在了头上。

娘亲见到自己穿戴着他给他的礼物一定会很高兴。

想到这里,魏语跑到镜子前面照了照自己,嘿嘿一笑:“娘亲以前世家第四,长得那么好看,而且现在也那么好看,我也差不到哪儿去!”

何止是差不到哪去,恐怕放眼仙门百家,这个年纪也找不出比他更加丰神俊朗,翩若惊鸿的少年了,何况是如今金玉傍身,更是晃得人移不开眼睛。

照了半天,魏语才去开下一个“一十四岁”的盒子。

又是一只木雕的兔子,眼睛上镶嵌着琥珀色的琉璃,只是这只做成了挂饰。

魏语就把它挂在了床帐的挂钩上。

“一十五岁”的盒子里是一管笛子,挂着鲜红的穗子,和陈情一模一样,却没有怨气附着,而且尾端镌刻着“丹心”而不是“陈情”。

“这还差不多……”魏语想了想以后和他娘亲笛曲相合的样子,心里一热,“我要很快学会它才好。”

这下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最后那个“一十六岁”的盒子很长。

魏语心里有了些猜测,不由地又是好奇,又是热血沸腾。

盒子缓缓打开,一把剑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剑鞘上有着前所未有的纹路,显然不是一把古剑,而是新锻造的,剑柄上有着剑名――“明珠”。

魏语迫不及待地拿起剑,剑身出鞘,清亮的声音让魏语眼睛都亮了几分。

明珠和随便一样都是轻剑,很趁他的手。

魏语抱着剑爱不释手,左看右看,最后干脆全抽了出来,试了一下云梦的剑法。

动作流畅,出手极快是云梦剑法的特点,这把剑也很适合这一特点,轻灵好控。

“好剑!”门口传来一阵掌声,“璟哥哥也有自己的剑了,是羡舅舅给你的是不是,叫什么名字?”门口的赫然是金凌,“还有璟哥哥你现在的穿戴的项圈和玉佩也很好看。”

“明珠。”魏语收剑入鞘,点点头,“我娘给的,对了,给,还有他给你的新的银铃。”魏语想起来,把另一只银铃系到金凌腰间,把原来那只换了下来递给他。

“看,一模一样的。”魏语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银铃笑着说。

“好厉害的银铃。”金凌赞叹道,随后他一拍脑袋,“看我,都忘了,阿娘和舅舅叫我喊你吃饭,吃完我和阿娘就要回金麟台了,阿爹这几天来了好多信催!”

魏语沉默点头:“那就走吧。”他合上门,和金凌去吃饭。

“对了,我们回头找个时间去夜猎吧!”魏语说道。

“去哪儿啊?”金凌问道。

“去蜀东吧,听说那里最近夜猎的挺多的,热闹一些,”魏语笑道,“正好试试我的剑,说不定还能碰上我娘亲。”

“好,那我回了金麟台就等消息了。”金凌点头。

“我和你说啊……我娘亲……”魏语一边和金凌说话一边去了厅堂吃饭。

拆了那些礼物之后,他心情大好,胃口也大了不少,最后打着嗝给江厌离和金凌送别,被江澄骂了句没出息也没在意。

而另一边魏无羡和蓝忘机依然在为了拼尸体而奔波,蓝忘机提到了常家灭门惨案的经过和缘由以及凶手是谁,魏无羡听了就只能“啧”一声。

当初他都把阴虎符弄碎成七八片了,想不到还是有人不死心,而且就他留下来的那些狗爬字一样的手稿,能看懂还真是为难了那个叫薛洋的。

此刻他们已经走过了常宅,走到了据此不远的一片墓园附近。魏无羡看见了牌楼上暗红色的“常”字,问道:“那常萍后来又是为何而死?是谁将他家幸存的几人凌迟了?”

蓝忘机还未答话,便在此时,微蓝的暮色里,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拍门之响。

这声音像极了拍门,但又不是在拍门。用力很猛,很急促,片刻不停。闷闷的,似乎隔了一层东西。

栎阳常氏五十多口,此刻就躺在他们的棺材里,从里面拍打着他们的棺盖。就像被活活吓死时那晚一样,疯狂地拍打着门,却永远等不到人来开门。

这就是酒铺的那名伙计说的——常家墓地的拍棺声!

伙计说过,作祟是在十年前,如今已经很少听到拍棺声了。怎么会他们一来,就刚好听到了拍棺声?

魏无羡与蓝忘机不约而同收敛了气息,悄无声息地靠近,靠在牌楼的支柱之后。

他们都看到了,墓园中央,在一片墓碑之中……有一个洞。

挖得极深的一个洞,洞旁堆满了泥土,是刚刚挖的。洞中传来轻轻的声响。

有人掘坟。

两人静静屏息凝神,等待着洞中那个人自己出来。半柱香不到,从那个被掘开的坟墓里,轻飘飘地跃上来两个人。

亏得魏无羡与蓝忘机眼力够好,才看出来这是两个人。因为这两个人犹如连体婴儿一般,一个背着另外一个,紧紧连在一起,又都是一身黑衣,极难分清。

跃上来的那个人背对他们站着,长手长脚。而他背着的那个人则耷拉着脑袋和四肢,了无生气。

也对,既然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那必然是个死人,了无生气,才是正常。

正这么想着,那名掘墓人猛地转过头,看到了他们。

这个人的脸上,竟笼罩着一团浓郁的黑雾,教人完全看不清他的五官和面目!

魏无羡心知他必然是施了什么诡异的法术用以遮挡面容,蓝忘机已祭出避尘,掠入墓园,与之交上了手。掘墓人反应极快,见避尘蓝色剑芒袭来,捏了个剑诀,也召出了一道剑芒。然而这一道剑芒和他的脸一样,被滚滚的黑雾缠绕着,看不清究竟是什么颜色、什么气势。

那名掘墓人背着一具尸体,对打姿势怪异。两道剑芒相交数次,蓝忘机召回避尘,握在手中,脸上迅速爬满一层寒霜。

魏无羡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之间神色凛冽。因为刚才那一阵,连他这个外人都明显看得出来,这个掘墓人,非常熟悉蓝忘机的剑法!

蓝忘机一语不发,避尘刺得更沉,剑意如排山倒海。那名掘墓人连连后退,似是知道他不是蓝忘机的对手,再交手下去一定会被生擒,突然从腰间摸出一张深蓝色的符篆。

传送符!

这种符篆能顷刻之间将人传送至千里之外,但同时也会耗损大量灵力,使用者要费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元气,灵力不够强盛的人还没资格用。所以虽然它是上上珍品,却很少有人使用。魏无羡见他要逃,急促地击掌两次,单膝跪地,往地上砸了一拳。

这一拳的力道,穿透了层层泥土,直达土壤深处,穿透了厚厚的棺盖,给了被困其中的亡者近乎疯狂的刺激。喀喀声响,四只血淋淋的手臂拔地而起,猛地抓住了那名掘墓人一左一右两条腿!

掘墓人不以为意,灵力往足底灌去,震飞了四只尸手。魏无羡拔出陈情,尖锐凄厉的调子撕破降临的夜幕,两颗头颅从墓中破土而出,整个身子也跟着离土,顺着掘墓人的腿往上爬,蛇一般地缠绕在他的身上,张嘴朝他的脖子、手臂咬下去。

掘墓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仿佛在说“雕虫小技”,灵力走遍全身,然而这次,他震出了之后,才猛地发现上当了。

他把他背上背着的那具尸体也震飞了!

魏无羡拍碑狂笑。蓝忘机则一手接过那具绵软无力的尸体,另一手挺着避尘刺去。那名掘墓人见他刚挖出来的东西已被人抢走,单打独斗都战不过蓝忘机,何况还有另一个人在捣鬼作恶,不敢多留,将传送符往脚下一摔,一声巨响之后,滚滚蓝焰冲天而起,他的身形消失在火焰之中。

魏无羡早知那掘墓人手中持有传送符,就算抓住了他,他也能寻机会逃走。留下他挖出来的这具尸体,已是留下了线索,并不觉得可惜,对蓝忘机道:“看看他挖出来的是谁。”

这一看他便微微一惊。尸体的头竟然已经破了。而破了的地方,露出来的不是什么血肉脑浆,而是一团一团已微微发黑的棉絮。

魏无羡一拽便拽掉了尸体的脑袋,提着那颗做十分精致的假人头,道:“这算怎么回事。常家的墓地里埋着一具棉花和破布做成的假尸体?”

蓝忘机方才接过这具尸体,掂量过它的重量,知其蹊跷,道:“并非全假。”

魏无羡把这尸体摸了个遍,发现它四肢都软塌塌的,只有胸膛和腹部有硬邦邦的实感。撕了衣服一看,果然,躯干是真的躯干,其余部位,全都是假的。

棉絮制成的头颅和四肢,是用来“欺骗”这幅躯干的,让它以为自己还长在主人身上。看这肤色和左肩的断裂面,一定就是他们在找的好兄弟的躯干了。刚才那名掘墓人,竟然是来挖它的。

魏无羡起身,道:“看来,藏尸的人已经注意到我们正在查这件事了。天不作美,恰恰在他转移躯干的时候,被我们撞上了。但——那个掘墓的雾面人,为何如此熟悉你姑苏蓝氏的剑法?”

显然,蓝忘机也在思考这件事,神色上那层霜意仍未褪去。

魏无羡道:“他在脸和剑上都施了法。在脸上施法倒是可以理解,但一般游走修行的散户,或名不见经传的修士,没有在剑上施法遮掩的必要。

“除非他的剑,在修真界中有点名气,或者非常有名气,很多人都认得他的剑芒。一祭出来便会露馅,所以不得不遮掩。

“而且这个人修为很高,高到可以支撑使用一张传送符的消耗。”

魏无羡试探着问道:“含光君,你刚才跟他过交手,你觉得,他是不是一个你很熟悉的人?”

比如,蓝曦臣,或者,蓝启仁。

蓝忘机明白他说的是谁,肯定地道:“不是。”

对蓝忘机的答案,魏无羡很有信心。他认为,蓝忘机不是那种会遮掩事实、或不敢面对真相的人。既然他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蓝忘机这个人也不喜欢说谎,让他说谎,他宁可不说话。所以魏无羡立刻便排除了蓝曦臣、蓝启仁的可能,评价道:“那这件事就更加复杂了。”

顿了顿,他又道:“复杂也别这么心事重重的嘛含光君。他们既然开始派人转移藏尸地,就说明这群人已经着急了,接下来一定还会有所动作,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会找上我们的。找来找去,迟早会路出马脚。何况好兄弟的手会给我们指明方向的。不过,我们动作恐怕得快点儿了,这次是刚好赶上又抢了过来,下次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剩下的躯体。只剩下一只右手和一颗头颅,就能知道真相了。”

将好兄弟的躯干装入另一只双层的封恶乾坤袋,妥帖地收好,两人又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悠闲地转回了酒家一条街。

那个小伙计果然说话算数,这条街上其余的酒家十之七八都关门了,他们家的幌子却还挑着,灯也亮着。伙计端了个大海碗在门口扒饭,见了他们喜道:“回来啦!怎么样,咱们家说话算数吧?两位见到什么东西没有?”

魏无羡笑着应了几句,和蓝忘机坐回白日那个位子。

他脚边桌上,都堆满了酒坛,总算有空接方才被打断的话头了,道:“对了,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被那个突然跳出来的挖坟的打断了。我还不知道常萍是怎么死的。”

蓝忘机便继续用词极其简洁地对他平铺直叙。

薛洋、晓星尘、宋岚等人相继离去,失踪的失踪,死去的死去,此事揭过后好几年,某日,常萍与他家剩下的弟弟,全都一夜之间死于凌迟。并且,常萍的一双眼睛,被挖出来了。

这次,凶手是谁,再也没人查得出来了。毕竟当事人已全部销声匿迹。然而,有一件事却是能够确定的。

凌迟他们的那把剑,经验证伤口,乃是晓星尘的佩剑——霜华。

魏无羡一口酒停在嘴边,为这个后续愕然了:“被晓星尘的佩剑凌迟的?那动手的人是不是他?”

蓝忘机道:“找不到此人,尚未定论。”

魏无羡道:“找不到人,那有没有试过招魂?”

蓝忘机道:“试过。无果。”

无果,那么要么没死,要么已魂散身消。术业有专攻,魏无羡对此是一定要发表意见的:“招魂这种事情嘛,也不能说有绝对把握,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有时也会出差错的。我猜,很多人认为是晓星尘的报复吧?含光君,你呢?你怎么觉得?”

蓝忘机缓缓摇头:“不知全貌,不予置评。你以为如何?”

凌迟,是一种刑,本身就意喻“惩罚”。而挖去眼睛,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同样挖去了双眼的晓星尘。

魏无羡想了想,思考了一下措辞,道:“我认为,一开始,晓星尘并不是想要常萍的感谢才站出来插手这件事的。我……”

他还没想好,“我”究竟如何,那名伙计很殷勤地送上来两碟子花生。魏无羡被打断了,正好不用接下去了。他抬眼一看蓝忘机,笑道:“含光君,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没怎么样。我也不知全貌,同样不予置评。你说的很对,在了解所有内幕、来龙去脉之前,谁都不能不妄加评定。我只要了五坛,你却多给我买了五坛,我一个人怕是喝不完了。怎么样,你陪我喝?这里不是云深不知处,不犯禁吧?”

他本是做好了被一口回绝的准备,谁知蓝忘机道:“喝。”

魏无羡啧啧道:“含光君,你是真的变了。从前当着你的面喝一小坛,你凶死了,要把我扔过墙,还让我领罚呢!”

蓝忘机整了一下衣襟,淡声道:“云深不知处禁酒。”

魏无羡心道:这是什么意思,言下之意就是他不能徇私枉法喽?想到这个“私”,魏无羡呵了一声,我算个屁的“私”人家还没承认呢。

“我不提了,来吧。我一定要看看,滴酒不沾的姑苏蓝氏子弟,究竟几杯倒!”

他给蓝忘机倒了一碗,蓝忘机想也不想,接过,灌下。

魏无羡兴奋莫名,盯着他的脸,看他什么时候脸红。

谁知,盯了好一会儿,蓝忘机的脸色和神色都半点不变,浅色的眸子很冷静地注视着他——完全没有变化!

魏无羡大感失望,正想怂恿他再喝一坛,忽然,蓝忘机皱了皱眉,轻轻揉了揉眉心,一只手支着额,闭上了眼睛。

……睡着了?

……睡着了!

一般人在喝了这么多酒之后,应该先醉,然后再睡。蓝忘机怎么能跳过了醉这一步,直接就睡了?!

他想看的就是“醉”这一节!

魏无羡对着睡着也是一脸严肃正直的蓝忘机挥了挥手,在他耳边拍了拍掌。不应。

居然是个一碗倒。

魏无羡没料到出现这种情况,拍了拍腿,思索片刻,把蓝忘机右手环上他的脖颈,拖拖拉拉载着他离开了小酒铺。

他摸蓝忘机胸口里面的东西早已摸得娴熟无比,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把蓝忘机送进其中一间,脱了他的靴子,盖上被子,趁着夜色出门去。

行至一处荒郊野僻,拔出腰间陈情,送到唇边,吹出了一段调子,随后,静静等待。

这段日子,魏无羡和蓝忘机日日相对,没有独处的时间,所以这次虽然是存了灌醉蓝忘机看看他到底醉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的心思,但更多的是想趁他喝醉召唤温宁。

上次大梵山的时候温宁显然是不对劲的,他身死之后不知道温情他们怎么样了,但是既然他的孩子好好的,就应该找个时间回去乱葬岗看看。

如此思索间,魏无羡便出了神。

回过神来,耳边已传来那阵熟悉的“叮叮当当”。

温宁低着头的身影,浮现在前方的阴影之下。

他一身漆黑,溶在身旁的黑暗之中,只有没有瞳仁的双眼,白得刺目,白得狰狞。

魏无羡负起双手,围着他慢慢走了一圈。

温宁动了动,似乎想追随着他的步伐转圈,魏无羡道:“站好。”

他便老实不动了。那张清秀的脸似乎更忧郁了。

魏无羡道:“手。”

温宁伸出一只右手。魏无羡捉住他的手腕提了起来,仔细察看锁在他手腕上的铁环和铁链。

这并非是普通的铁链。温宁发起狂来时极度暴躁,能徒手把钢铁拧成泥浆,断不会这样任它拖在身上。恐怕是特地为禁锢温宁而打造的一副铁链。

他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有个大概,左不过是知道他死了,对“鬼将军”垂涎三尺罢了

毕竟连阴虎符的残件都要费尽心思复原,某些世家当然也对鬼将军放不了手欲为己用了。

魏无羡想着,一阵眩晕上涌,冷笑一声,不知是悲是恨。恨的是当初不知道当初穷奇道是个骗局,悲的是即便当初知道它是骗局,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就算是那次他没死,恐怕他后来也会被千夫所指,最后还是个死字,逃不过的。

这么处心积虑要弄死他,还真是辛苦金家人了。

那阵轻微的眩晕过去之后,魏无羡站到了温宁身侧,略一思忖,伸手在他头发里慢慢按了起来。

留下并锁住温宁的人,必然不能让他自行思考。要让他听从旁人的命令,就要毁掉温宁的神智,一定会在他脑袋里种下什么东西。

果然,按了三下,魏无羡便在他右脑一侧的某个穴位上,按到了一个硬硬的小点。

他把另一只手放到温宁左脑对称之处,有一点同样的小硬物,似乎是针尾一类的东西。

魏无羡同时捏住两端的针尾,慢慢动手,从温宁的头颅里,拔出了两枚的黑色长钉。

这两枚黑色钉子长约寸许,粗细一如系玉佩的红绳,深埋在温宁的头颅里。钉子出颅的一霎那,温宁的五官微微颤动,眼白里爬上一层类似黑色血丝的东西,似乎在极力忍痛。

明明是个死人,却也能感受到这种痛苦。

那两枚钉子上刻有细致繁复的纹路,来历必定不凡,制造它的人算是有点本事,若想温宁恢复,还要等上好一段时间了。魏无羡将它们收了起来,低头看看温宁手腕、脚踝上的铁链,心道,总这么拖在身上叮叮当当的响也不是办法,得找把仙门名剑将它们斩断。

他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蓝忘机的避尘,毕竟如果是随便这样的轻剑斩链条不太能用,而避尘却不一样,避尘勉强都能算是重剑了。

虽说拿蓝家人的剑去帮温宁斩锁链,有些不妥,但他要问温宁的话太多了,必须要问清楚,不能叫他拖这么一堆累赘在身上,万一被围堵了,至少要能全身而退。

魏无羡心道:“这样。我现在先回客栈,如果蓝湛醒着,就不借。如果蓝湛还睡着,我就借避尘用一用。”

打定主意,他这便转身。谁知,一转身,蓝忘机就站在他身后。

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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