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下

　　没有犹豫，张起灵又拨了一次号码。

　　十一位的手机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有最后一位和自己号码不同。

　　那是吴邪的号码。

　　张起灵第一次遇到吴邪，是在女生宿舍楼对面的移动营业厅。彼时正是新生入学季。汹涌而来的不仅仅是N多新生，还有2N倍的家长，一时间校园里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学生们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轰隆隆”地走过，站在路边的张起灵觉得自己脚下的沥青路面都在震动。

　　车水马龙，说的也就是这感觉了吧。

　　张起灵终于挤进营业厅的时候松了口气，结果这口气没控制好，把前面女生的头发吹飞了。女生被吹得一缩脖子，冷眼扭头想说什么，看了张起灵的脸又憋了回去。张起灵也很尴尬，紧急调动面瘫的面部肌肉想摆出个抱歉的表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女生又匆忙把头转了回去。

　　浪费表情，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吧。

　　屋里又闷又吵，张起灵感觉自己几乎缺氧，看看四周都是别人的肩膀脖子。于是只好忍住深呼吸的冲动，抬头向天花板吐了口郁气。

　　这一口气还没吐完，身后就被撞了一下，张起灵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对不起对不起……”一叠声的对不起，那人稳住了行李箱，坐了上去，抬头冲张起灵一笑，“小哥，喝水吗？”

　　嗯？张起灵露出疑惑的神情。

　　可在那人眼里，这面瘫此时面无表情。于是只当张起灵没听清，又大声说了一遍，“小！哥！喝不喝水！”那人晃了晃手里装着深红液体的瓶子，又补充道，“是酸梅汤哦~！”

　　这一嗓子仿佛唤起了众人心中的燥热，酸梅汤三字一出，众人都顿觉口中生津。张起灵感觉到无数汇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炽热程度不输室外那个火辣太阳。

　　“谢谢，不必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说的就是这种尿性了吧。

　　队伍一点一点往前蹭，张起灵负重一点一点往前挪，身后那人的箱子一寸一寸跟了上来。张起灵还是抑制不住地回头瞧了瞧这个骑在行李箱上的男生，透过细碎的刘海，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身形清瘦，锁骨在白T恤领口若隐若现。浅蓝牛仔裤包裹的长腿无处安放，有点委屈地撑着地。男生摆弄着手机，可能是电量不足提前关了机，从屏幕的反光可以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眸光流动，无缘无故地让张起灵想到了猫。

　　一晃神，两人就在手机屏幕里来了个眼神的交汇。男生抬头粲然一笑，朗声道，“小哥，一起坐？”

　　于是，当营业员看到两个男生同坐在一个行李箱上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问问那坚强的行李箱是什么牌子。

　　“同学，核对下信息：姓名张起灵，号码在屏幕上，冲一百话费对吗？”

　　“没错。”张起灵核对无误。

　　“不是吧真是巧了小哥，我和你的手机号只差最后一位不一样。你叫张起灵，我叫吴邪，以后多多关照啊。”Y大给每个新生配备了手机卡，数万个号码能相似且相遇该是何其不易，张起灵看着身边突然冒出来的棕毛，很能体会吴邪的兴奋。

　　“好。”

　　所谓缘分，说的就是自己和这个人了吧？

　　后来像无数言情段子里讲的那样，张起灵手机里面吴邪的备注就叫“Anoxia”（缺氧），一来为了让吴邪在通讯录中排在第一，二来，为了纪念那年初见，那个热得让人缺氧的夏天。

　　张起灵机械地在拨吴邪的号码，等到自动挂断，再拨。

　　反反复复，心焦到缺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