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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谋-云甄·赵云视角

战场是残酷的。

能活下来的不一定加官进爵，但活不下来的一定一无所有。

可比起战场，官场更为残忍。

生存下来的人日进斗金坐拥权利，但输家的下场只有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官场没有硝烟和兵器，却有着比战场还腥的血。

小时候，赵云的父亲对他说过一句话：

“你只管做刃，别去管这刃是谁的。”

他当年听不懂，现在懂得了。

他看着甄姬倒在地上双目难瞑，却只能选择面不改色。因为他知道，还有十万军兵在等他号令。

赵云敛起自己的情绪，连眼里那抹悲恸也一并绝情地收了起来，他下令，声线依旧平稳：

赵云现将洛神公主抬进战车，以备不时之需。我们占了先机，但谁知北域不是？若临城不下，将这尸体扔向他们当当靶子，替我军挡几羽箭矢也算是物尽其用。

赵将军太冷静了，冷静的可怕，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这个女人刚才对他吹了曲叶子，为他划破了嘴，向他倾诉衷肠。可她死在他的枪下后，连尸体都要被利用。

赵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但是，他的心又何尝不如同刀绞，疼痛万分，悲从中来呢？

他没有办法悲哀，甚至没有时间为她流一滴泪，或者是多看一眼。

哪怕赵云也如此爱着甄姬。

赵云——随我前去，踏平北域！

他的爱，不比她的爱少一丝一毫。

赵云见甄姬第一面时，便知道会有如今的结局。谁也无法阻止，谁也无法改变。

或许在甄姬看来，是皇上任命赵云将军保护她这位北域公主的，其实不然。

保护她，是赵云向皇上求来的。

他双膝跪地将头磕在地上，对皇帝苦苦哀求，甚至舍去了加官的可能，才换来名正言顺保护她的机会。

因为当他见到甄姬的第一眼，便知道什么是命中注定。

赵云向来不喜汉室的女子，她们大多矫揉造作，表面善良温柔，内心狠毒阴辣。他见的太多了，比如他的母亲和父亲的侧室，从小他便耳濡目染，女人是怎么算计对方的，属实可怕。

他叹，自己终有一天，也会娶一位同样可怕的女人回家，让她睡在自己的枕边。

他知道，这是命，无法反抗的宿命。

可甄姬让他有了希望。

赵云甚至想过，违了天命又能奈何呢。但不过两秒他又收起这个念头，选择老老实实地当一个不懂情爱的木头。

甄姬天真活泼，但凡有一点点心思都写在脸上，赵云扫一眼便知道。

甄姬好几次亲昵地搂着赵云的手臂甜甜地笑，为赵云亲自下厨还把饭食喂到赵云嘴边，附在赵云的耳边叫他子龙。

赵云太心动了。

可他只能面不改色，规规矩矩地敷衍几句“嗯嗯是是好好”，装成傻瓜。

他不能心动，他娶不得这位北域公主。

皇帝从没想过要和北域和平相处，没有帝王会想与他人共分天下。

更何况，汉室皇帝的野心大得不是一点两点。

皇上早晚有一天要收了北域，而且很有可能会派自己去杀进北域，杀进甄姬的家。

可他没想到，那一天来的这么快。

前日，皇上把赵云召入御书房，密谋了一下午。皇上多聪明，他明知道赵云喜欢甄姬，却要他利用她，要他杀了她。

——以此看他忠不忠心。

赵云只能做刃，他不能知道刃的主人。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皇宫，脑子里还是皇上最后说的几句话：

刘邦北域边陲民族，到底还是不入流的。汉室一统天下，百利而无一害。

刘邦赵将军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二公主前几日听了你的故事，很是期待与你见一面。

刘邦赵府的命上上下下一千余，可若说杀光，也只需……半日。

这哪里是谋战，这是威胁。

官场同战场一样吃人，可战场好歹吐出一堆尸骨残骸；而官场，吃的干干净净，一粒渣滓都不剩。

他恨。

恨帝王冷血无情，让他只能懦弱地退而求其次。

恨甄姬也爱他，轻易便落入这拙劣的圈套。

恨自己弱小，根本无法与命运抗衡。

甄姬那曲叶子，吹的赵云默哀大于心死。

赵云下马看着甄姬，她拿着叶子，叶边沾着她唇上的血。

赵云走进，看她笑靥如花，唇上的红艳丽不已。让他心动百遍，又让他心如死灰。

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隐瞒这份感情，如果他能早些看透自己的心，可能就不会落得这下场。

甄姬笑着，调皮地说：

甄姬为了走到你身边，我密谋了好久。可没想到一路上这么容易，简简单单就过来了。

傻姑娘，这是皇帝给你下的套，所以你才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奔向我。

赵云看着甄姬想道，他不敢走进她了。

但是甄姬敢，她一步一步地，张开双臂，走向赵云。赵云知道，她要与她含血相吻，约定做同死共生的情人。

这幕悲剧，就像赵云的人生。

悲惨的像一出戏。

赵云皱眉，他本不想皱的，可这次面对甄姬，他没能控制住。

甄姬似乎很意外，能在有生之年看见他皱眉，她噗嗤一声，但还是忍住了笑。

赵云动摇了，但他不可以动摇。他身上是赵府所有人的命，包括他父，他母，他父的侧室，和他母肚里怀的仅有六月大的弟弟，还有家夫，仆女，园丁……千余条命。

他扬起枪，什么也不敢想了。却在刺下去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地收回了几成力量。

但甄姬还是死了，死在赵云枪下。

看着染着血的枪尖和倒在地上的她，赵云突然想起，曾有一日自己在集市将一名欺负甄姬的地痞打断两根肋骨的时候了。当时他一手将她揽进怀里，一手用枪将那地痞狠狠地朝天支了起来。他瞪着那个在空中的家伙，恨不得将他一枪刺穿。

但可以吗？

他没资格的，他连爱都不敢说出口，他没资格。

他只好耷拉着嘴角，手上发力将那地痞狠狠地摔在地上。

赵云还记得，甄姬的身上香香的，软软的。

他抱着她的时候，感觉像在梦里。

但现在梦该醒了。

他只能下令，没有感情没有思想地下令：

赵云近近地看着她，可连上去抱抱她都做不到，只能做一只冷血无情的怪物。

“你只管做刃，别去管这刃是谁的。”

父亲的话闪过他的脑袋。

赵云突然间就懂得了这句话的意思。

做刃就好，做刃就好。

打打杀杀便打打杀杀，切莫妄想刃主。

切莫妄想。

这一仗赢的漂亮。

赵云站在北域里冰国的宫殿中，他脚边的尸体躺了一地。

他赢了，赢得干净利落。

却也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赵云身子晃了晃，低头看着胸前的铁剑。那兵器已没入他左胸腔四指，他的血附在剑刃上，闪着冷冷的光。

韩信……赵将军，这是皇上的意思，您多担待。

说话的是他的副将，他刚刚插完赵云一剑：

韩信您连那么爱的女人都舍得杀，人性怕是泯灭了大半吧？

赵云苦笑，他密谋了一场不可言说的爱恋，却不想早已天下皆知。

霎时间，赵云觉得自己很可悲。

他身子无力，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然后慢慢倒向大地。

这宫殿应是她的家吧，赵云想

她那么调皮，这地应该也是她躺过的吧。

他缓缓闭上眼，突然间很想甄姬。

他想再听她吹一曲叶子。

想再被她亲昵的搂着胳膊。

想再吃一口她亲手做的饭肴。

想再让她附在自己耳边，叫他一句子龙。

想与她含血相吻，约定做同死共生的情人。

晚了，还是晚了。

他应该坦诚一些的，一开始就告诉甄姬，告诉皇帝，告诉天下所有人。

他赵子龙要与这位洛神公主，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生死相约。

她是他的命中注定。

可惜晚了，赵云的眼皮再也抬不起来了。

也好，能死在这片土地，这片属于她的土地。

这里有她的记忆，这里有她的气息。

她说过，北域有着最华丽的雪景，最清澈的冰棱，最宽广的冻湖，最温柔的春水。狂风夹杂着暴雪在无边无际的苍穹里盘旋直上，在广袤无垠的雪原里呼啸而过，那场面才叫壮观。

赵云记得甄姬说过的每一句话。

现在他的意识越发涣散了，他好像什么也记不得了，却好像一切都记得很清晰。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没能触碰到她。

哪怕一个指头。

也罢，这条命本就白活了。

这辈子能回味不过寥寥可数。

一抹甜笑，一盘点心，一声子龙，一曲叶子，一个怀抱。

赵云最后一缕思绪开始飘散。

……和一位永远得不到的，本应含血相吻，同死共生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