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当年牵着范微微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应该还没有变。我从十八岁来到这个城市，我来的时候一米七二，体重五十公斤，肤色黝黑，感觉像是刚从非洲逃难回来的难民；大三那年，我一米七二，体重五十五公斤，肤色暗黄，笑起来能露出两排干净的小白牙；毕业那年，我一米七一，体重六十公斤，肤色白润，毕业照里的自己越看越觉得水灵；照毕业照那天，我牵着范微微的手走在大学的公园里，我说待会照相的时候，我们要靠在一起，我要搂着你的腰，我们要拍出婚纱照的感觉。她说拍完毕业照我们就去领证吧，我们学校离民政局不远，出了南校门左拐就到了。我说领完证我就带你回趟我的南方老家，我要让我们村的乡亲们都看看城里的媳妇，我要买身西服，修身的那种，你买一件连衣裙，露肩的那种，我穿的帅帅的，你穿的美美的，我们昂首挺胸，我们穿过大山，越过大河，我们去见我爸妈，我要坐在我们家院子里的石桌上告诉我妈，这是你的儿媳妇，美吧？你儿子牛逼吧？她抬头看着我，使劲的朝我点头，她说今天的我可帅了，帅的穿上西服就是她的新郎。我哈哈大笑，我说我们去拍毕业照吧，我们靠在一起，我要搂着你的腰。
我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头疼的厉害。
楼下三楼一大早就在那装修，铁锤撞击声和电钻声此起彼伏，吵得四楼的我只想问候他祖宗。我光着膀子，穿着裤衩，脚蹬棉拖，迷迷糊糊飘到卫生间，然后退下裤衩，对着马桶一阵畅快淋漓。我一边尿着欢畅，一边脑子里努力回想昨天晚上是怎么回到家的？但是脑子里除了大排档里热情老板娘的笑脸和醉醺醺的刘平之外，我竟然一点都想不出后来发生的事情。
我洗刷完后，拿出手机一看，刘平的短信跳在眼前，他说路虎车他已经开走了，还说以后再也不和我喝酒了，我喝醉了一点道德底线都没有，昨天晚上他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把我扶回家，没想到我刚一躺倒床上就搂住他的腰，嘴里喊着我想要，这还不算完，说着我就开始脱裤子，吓的他拔腿就跑。我拍拍额头，我头疼的厉害，我突然想吐。
每天早上，我都是这样度过的。
我的学校离我的家还有一段路程，所以每天我都要按时挤公交，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所以我上班很少迟到；在挤公交之前，我每次路过小区门口时，都要看一会保安张大爷和房东胡大爷在保卫室里下象棋；保安张大爷棋艺不精，每次轮到他走棋的时候，都跟做生死抉择似的摆出痛苦的表情，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自告奋勇的替保安张大爷走上一棋，气的对坐的房东胡大爷张牙舞爪，说臭小子，再捣乱下个月就给你涨房租。
我背着包来到我的学校，一大早就会碰到我的那些可爱的学生，我通常会在停在学校门口的豪车里遇到他们，他们看见我总是善良礼貌，从车窗里笑容可掬的对我说“老师早上好。”我走进学校里，在教学楼下还会遇到一脸严肃的年级主任，她长得有点像大排档里的热情老板娘，肥头大耳，腰比肩膀宽，但是热情老板娘脸上没有多少皱纹，年级主任的脸上就有堆积如山的皱纹，她的皱纹成沟壑状，密集而不规则的穿插在五官周围。每当我在教学楼下遇到年级主任的时候，我都会笑容可掬的对她说“王主任早。”她也笑容可掬的回应我“小卞老师早。”她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堆得更紧密，仿佛一张张微笑的小嘴巴，看得直叫人心花怒放。
我刚进办公室，就看见我同事小可坐在那儿写备课。我走到她身旁，看见笔划在纸上那手秀气的字。
“小可，上午的课我想和你调一下，我下午有事要去趟机场。”我说。
“好，没问题。”
小可抬头看了我一眼，她的刘海很整齐，她每次对我笑脸上都会露出一对小酒窝。小可去年刚毕业，长相甜美，身材有料，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那头垂直到肩的长发，我之前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发质，头发丝跟龙须面似的，一根是一根。她教高二的英语，能说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她夏天常常穿一身洁白的连衣短裙，裙摆延伸到大腿，她的腿很长，很直，所以走在教室里领读英语单词的时候格外惹眼，我曾经路过我班的英语课，我注意到教室里那几个坐在后排平常最调皮的男生，那节课竟然表现的格外的安静，他们端坐在座位上，手捧着英语课本，嘴巴滥竽充数跟着小可读单词，眼睛却随着小可的步伐跳动，待小可走到他们跟前，然后轻快的转身，裙摆随着转速在两腿之间摇摆，顿时那帮臭小子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我上了一上午的课，我在三个班把《滕王阁序》的讲义讲了三遍，讲完后的感觉如同嚼蜡，但我依然在下课铃响起时满心欢喜的告别我的那帮善良礼貌的学生们。我刚走出教室，就看见小可也从隔壁班走出来，我在楼道里向她打招呼，她看见我笑，脸上的一对小酒窝也冲我打招呼。
我的办公桌在三楼靠窗户的位置，窗户正对着学校的操场，没课的时候我总是坐在那里，喝着史强送给我的正品铁观音，瞭望远处操场的一草一木。小可的办公桌正对着我，位置也靠窗户，秋天的风很凉爽，小可坐在办公桌上写备课，凉爽的风吹动着她整齐刘海，也不失一道美丽的风景。
史强有一次来学校找我，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他来到我的办公室的时候，我正在教室里上课，他后来对我说，正是那天在办公室里见到小可之后，他感觉自己立马穿越回到了他的高中时代，他说，我不骗你，我高中的时候可纯了，看到漂亮女老师脑子里从来没有过淫秽思想，有的只是满满的亲切感，我记得我高二那年我们班新来了一名生物老师，长得有点像刘亦菲，大粗辫子梳在脑后，眼睛大的跟灯笼似的，保证你看一眼立马精神百倍，你再瞧她那嘴，哟，娇滴滴的，跟两片生鱼片似的，你再看她那鼻子，哟，你再看她那胸，那腰，那屁股，哟哟哟！我们后来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想想那年我才十六岁，真好！你别乱想，我那时候可纯了，我那时的生物老不及格，显微镜老想着当望远镜使，所以我只是偶尔抱着生物课本去她办公室问题，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我问题的时候她老是把腰弯的底底的，脸靠着我的脸，她身上香香的，白白的，大大的……
“老师，你新来的吧？”史强坐在我的办公桌上，对着对面的小可说。
“嗯。”
“不是本地的吧？大学刚毕业吧？我觉得你应该是南方人，你长得那么漂亮应该是江浙人吧？”
“我是本地人。”
“本地人啊？哦，那至少你父母应该有南方人的血统，我妈就是常州人，我爸是东北人，你看我身上，既有北方人的身板，也有南方人的脸蛋。我不是吹，我五岁之前我们家都把我当女孩养，头上扎个小辫满大街跑，街坊邻居都夸我长得可水灵了，我妈听到后心里可美了。”
“……”
“你别这样看着我啊？哦，我是来找卞老师的，我不是坏人，我有正经的工作。福礽集团知道吧？我在里面是工程部的总监，我叫史强，这是我的名片。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肯定怀疑我这么年轻怎么就能当总监，这没什么，我从小就这么优秀，我六岁的时候就会写诗，八岁的时候写的诗就发表在了当年的《少年周刊》上，十岁的时候跟着名师学钢琴，十二岁就拿了省里的钢琴大赛一等奖，真的，我那奖杯现在还放在我家里，不信等我们熟了你到我家里来做客，我家的书房里到处都是我的奖杯、证书，多的都放不下。”
“……”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没别的意思，我就觉得我们之间特聊的来，你肯定也觉得我特平易近人吧？我这人就这样，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平易近人。你的连衣裙真好看，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穿着就是有气质，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是真的，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我们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也有这种感觉对吧？”
“对不起，我要去上课了。”
“上课好啊。你的学生肯定特别喜欢你的课吧？我要是你的学生我肯定上课认真听讲。这样吧，你几点下班？正好我最近准备报考英语培训班，你知道，像我这种身处高位的人难免经常出国，听说你美式英语说的不错，你不妨帮帮我温习一下美式英语，我不白让你帮忙，一个小时一千怎么样？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学习三个小时，你放心，我很聪明的，我从小对语言极有天赋，大学的时候我自学了八国语言，不论是白皮肤、黑皮肤、黄皮肤、绿皮肤的人种我都能来上两句，牛逼吧？学习完了我们就去吃晚餐，吃牛排怎么样？我知道一家牛排店特别棒，红酒也很赞，吃完牛排后我就送你回家，我的车就在楼下，也不是什么好车，就是一辆破路虎，但是里面空间大啊，这样我送你回家的路上也不会太闷，还有座椅全是真皮的，坐上去特别舒服。”
“对不起，我要去上课。”
“要不这样吧？我在楼下等你，你别瞪我啊，我没有恶意，我是卞老师的朋友，现在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多条朋友多条路嘛。”
“我要去上课。”后来小可跟我讲，她看见我的朋友满脸横肉的对她笑的时候，她当时心里真的挺害怕的，她说要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她手里一直攥着的古驰牌的香水早就对着他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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