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谈天

小掌柜和气地看着客人，似乎没有为那一大笔扔在水里的钱感到难过。现在，他就是在世的孟尝。他眼角里遍布了平和与温情，就像熹微中舞弄的杨柳风，永远不掺伤悲。

田明礼道:“金掌柜，我们见过吗？”他的目光停滞在金萬里宽袍下那只习武多年的手。

小掌柜的眼神干净，澄粹，如初春的融雪，似解冻的枝桠，同深蓝的海水。

商人里很难找到一双这样奇异的眼睛。因为他们经常失落，失去一颗平常心，失去一颗柔软纯白的童心。

但小掌柜就是这样一个从未迷失过的人。可人从赤子啼哭母乳便已是这一生迷途的启程，乳汁伴着毒酒，就把罪恶渗进骨子去。

“是第一次见。贵客也是第一次光临小号。”

田明礼居然松下了一口气，变得更潇洒俊逸。他瞧过那么多为名利和生活奔波的人，同样为情爱所困。金萬里就像一道不亏负自己的春风，使他眼前一亮。

如果不是敌人的话，那就可能成为朋友？不。敌人就是最好的朋友。

如果你也见过金萬里那双和气生财的眼睛，你一定会真挚地为他感到高兴，发觉他就是最实际的幸福，并且从不会去想欺骗他与背叛他的字眼。

小掌柜微笑，道：“我们聊聊？比如。聊聊钱？”

田明礼微笑，道：“好。只要我们不是贵客，掌柜的废话，说什么都是不错的。”

小掌柜却深深蹙起眉头，悒郁地同一个被薄情郎薄幸的小女人。

“唉。我其实很不喜欢这些废话，可废话说的多了，就很难再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小掌柜伸出左手，指向已经收拾整洁的大厅。

“你看。我还没说什么。别人都把该干的都干完了。我只要干好我这个小掌柜的事，数数钱，看看帐。再马虎也不会错。”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楚国王宫里的旧物。这些东西你从哪得来的，皇帝不是最爱把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吗？”

“唉，皇帝啊，他和我这个小掌柜也差不到哪。也是多说几句废话，然后同样一群人为了这几句废话去讨巧自己。宝贝什么的本来就不是他的，当然也不由他自己来保管。”

小掌柜叹了一口气。

田明礼喝了一口茶。

小二端来的两盏墨绿色的毛峰，一盏率先被金萬里拿去，放着手心上捂着，捂了一会儿又被置在桌子上。

另一盏，被田明礼试出温度，呷出馨香，尝出道理。

金萬里怪异地忘记了喝茶，他就呵呵地笑着，他不只是单纯地想活下去了，像机械一样地应付别人的需要。

小掌柜显得有点多愁善感。今晚毕竟是这一年里头的第一个圆月。圆月就是应该团圆，就是铁定的道理。可他的心就像眼里的月亮一样，缺了极微小的一轮弧度，永远不能真的圆满。

“我有一个好朋友，可我却不敢告诉他，我就是我。”

“朋友吗？我觉得五十四和金萬里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两个要是认识也肯定是好朋友。”

“很有趣的名字呢？五十四。”金萬里道。

他又低沉地吐出了一个的字节，用别人听不清楚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