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五十四

刀法和剑术是有许多不同的。

刀法必须经过一次次的苦练，上万，十万，百万，千万次地拔刀，才会形成一连串举重若轻的动作，才会拥有相匹的速度，杀人的本事。

因为一把再怎么锋利的神刀，魔刀，一天不磨也会钝。所以刀客们常常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最厉害的刀就是时时刻刻都在打磨着的刀。

一把三年都未曾出鞘的刀，就远不止钝了，那只是一片锈铁片。

杀手永远最注重自己的兵器，不仅因为这是他们保命的根本，更因为一把饮过血的兵器和没有杀过人的兵器是完全不同的。

但无言的画只是想去送死的。所以他跪在雪地里，跪到他奄奄一息，几乎就要冻死。他知道那个人绝对不会没有把握地出现，也绝对不会不出现，他一定会于他将死之时显身。

已经过了傍晚，天空呈一种奇异的黑蓝色，第一颗升起的星，光辉落在这片茫茫白雪里，落在画和雪融成的一体上。雪花飞了起来，溅在眼帘，带着透出骨髓的冷冽。那么人呢？

来人就是这般凭空地出现在雪地里，飞在画的面前，浮在了雪地上。雪上不着一点痕迹，仿佛飘忽的幽灵。这轻功确实已经是绝无仅有，天下无双的了。可就是这么一个超乎物理的对手，就是这名杀手要杀死的第五十四个人。

“白玉楼的人不可能会刀，即使你已经不是白玉楼的顶级杀手画，你也不可能学会刀。别说三年，你一辈子都学不会刀。”来人带着几乎狂妄的自信，却阐述的是事实。

画没有说话，他看了看他左肩以下空空荡荡的袖子。

白玉楼是一个绝对奇怪的地方，它是一个杀手组织，但它却从没有任何一条约束杀手的教义。只因为他们的杀手不是招揽而来的，他的杀手全是一群从小就通过严苛的培养的虚无的灵魂。

画从前一直疑惑一个问题，白玉楼的人从小被绑住右手，全靠着左手生活，训练，杀人，执行任务是为何。双手皆能用剑的刺客至少比单手用剑的刺客要多十倍的把握。这个问题直到三年前画才终于明白，他是用牙把他的象征着第一杀手的身份牌叼给眼前这个人。

“所以你就是来送死的。你根本就活不下去，你也根本杀不死我。”白玉楼主穿一身华贵而邪恶的紫色宽袍，笃定了彼此的生死。声音是那样的漠然，漠视了世界上最宝贵的礼物。仿佛是天空上那缺冷月，充斥这浓重的无垠无际的血腥味。

画还是没有说话，他仍然是那个天下无双的杀手—无言的画。杀手是最会品读人心的。画知道这在自己那一片洁白中，永远高高在上的一点血污。其实也是害怕死亡的，并且远比他要害怕死亡。

他看向紫衣人，眼里摄出野兽的凶光。

拔刀，出鞘，出刀，一气呵成。刀刃往最不可思议的部位挥出，像一只张嘴的毒蛇钻向猎物。

女人那双湖水般的眼睛变得不再美丽，透出无边的恐惧，她看见了一把生锈的铁片，一把必定带来死亡的刀。

霎时。

女人的眼睛又缓缓变得温柔，因为那把刀的刀锋转向了雪地。

血地，这不是划破伤口流出的鲜红的血液，它的颜色漆黑，色同墨夜。

没有人能怀疑一位绝代刀客的刀的决绝，即便他马上得死，也马上要被世间淹没。

就像血地上迅速堆积起的雪……

田明礼道：“我救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刀客道：“五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