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除夕那天，从早上开始，外面的鞭炮声就没停过，全家也都揣着满满的喜气忙碌着。吃过午饭，奶奶带着母亲她们妯娌几个在厨房里早早开始准备年夜饭，男人们开始贴福字贴对联。堂姐和姐夫在自己家吃过午饭后，也带着三岁的小外甥女来了；秦奋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外甥女，扎着两个小辫子，小脸红扑扑的招人喜欢。

秦奋本来坐在客厅悄悄和韩沐伯发着信息，年关事忙，家里人又多，秦奋一直没能好好和韩沐伯聊一会儿天。然而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秦奋和韩沐伯还没说几句话，秦子墨就跑过来，非要拉着秦奋出去放鞭炮。

秦奋原本是想让他自己去玩的，但是一想起这孩子的皮劲儿，依然心有余悸。这大过年的，别又把谁家的瓦给揭了，自己还是去看着点儿吧。秦奋只好匆匆和韩沐伯说了再见，跟着秦子墨出门下楼去。果然，秦子墨这个皮孩子放鞭炮都不会好好放的，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四处找井盖要把鞭炮点着了往里塞；吓得秦奋赶紧把秦子墨拽走，心中不禁庆幸，还好自己跟着下来，不然一会儿整个小区的井盖都要被炸上天了。

每年除夕的年夜饭必是最丰盛的，秦奋最想吃到的，就是妈妈做的红烧鱼和卤肉；特别是红烧鱼，用油煸的鱼皮酥脆之后，浇上酱汁，吃起来外酥里嫩，口感非常好。晚饭后，在春节晚会的背景音中，爷爷他们四人一桌的凑了两桌搓起麻将来，大伯、母亲和堂姐不会打麻将，就陪着奶奶一起看晚会，秦奋也不会，只能和母亲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不用按时睡觉，还有许多零食可以吃，秦子墨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不得了，满嘴虾条的带着小妹妹满屋子里跑来跑去，也不知道他们在玩些什么。

窗外的鞭炮声一直断断续续响个不停，加上爷爷他们噼里啪啦搓麻将的声音，电视音量开的多大都听不清楚；在这种热闹的有些混乱的环境中，也说不上为什么，秦奋竟莫名的有点想韩沐伯。

这个时候，他应该也和自己一样，在与家人一起守岁吧。秦奋托着腮想。

秦奋本想到了十二点时，再给韩沐伯发个拜年的信息，结果想什么来什么，还没到十二点时手机就响了；秦奋看一眼显示，是韩沐伯，便起身偷偷溜进卫生间，关好门后接起电话来。

“喂，沐伯。”秦奋有些欣喜的捧着手机。

“秦奋，新年快乐。”韩沐伯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新年快乐啊。”秦奋笑了：“我本来想十二点的时候再给你发信息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打来了。”

“是吗，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没有！”秦奋急忙解释道：“我正想你呢，你就来电话了。”

韩沐伯在那头没吭声，过了片刻才说：“秦奋，我也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

“真的啊，那你现在听到了嘛？”秦奋心里甜滋滋的，忍着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结果秦奋和韩沐伯还没聊多久，就听见外面秦子墨跑过来，使劲拍着卫生间的门：“小叔，楼下在放烟花哎！可好看啦！你快来！”

秦奋捂着手机应着：“好好，知道了，我这就去。”

韩沐伯在那边也听到了，就对秦奋说：“好了你去吧，别让家里人等了，有时间再打好了。”

“好。那，那我先去了，拜拜。”秦奋挂了电话，开了门领着秦子墨往阳台去。

那边韩沐伯和秦奋道了再见，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喝完了手中易拉罐里最后一口啤酒。烟花，我这里也有人在放烟花呢，韩沐伯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望着窗外一个接一个升起，又在空中绽放开来的烟花，默默地想。

电话又响了。韩沐伯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顾毅钧”，面容嘲讽又苦涩。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放过我吗？

韩沐伯挂断电话，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那些欢喜的放着烟火爆竹的人，还有那些周围那些灯火通明的千家万户。每个人都有一盏属于他们的灯吧，城市里那么多灯，却没有一盏属于自己。韩沐伯这样想着，看到窗外又升起一束闪烁的烟花。火光照亮了韩沐伯和他身后的房间，他想起了以前有母亲在的每一个除夕夜，母亲都会把房间所有的灯点亮；他记得母亲说，只要除夕的灯彻夜不灭，来年就会前途光明。但自从母亲走后的每个除夕夜，韩沐伯家的灯，就再也没有亮起来过；家里本来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灯开的再多，也一样冷的可怕。

妈，你又骗我了。那么多年除夕彻夜点亮的灯，它们何时照亮过你的前途。

韩沐伯看见最后一束烟花消失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