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太师死后,那场持续大半个月的争议终于落下了帷幕,风太师是玄帝幼时的老师,一生贤明,他的“以死明谏”让玄帝甚为悲伤,风太师一党借此发挥,气势逼人,与此同时,半个月没露面的凌雄心突然出现在朝堂之上,主动请荐右丞之位,左宰一党虽有不甘,却无奈只能妥协。
凌雄心接下右丞之位后,立刻与左宰郭辅仁展开了拉锯战,风太师死后,依附于风府的不少官员已经四散,新任右丞跟左宰都四处奔走,拉拢着这些人。朝局一时暗流涌动,惊涛四起。
风太师死后,南丘也大乱,南丘知府派人送来书信,说风家宗主一去,南丘内部立刻因为新任宗主的位置吵得不可开交,风家是南丘的大家,商脉几乎遍布南丘,风家一乱,便意味着南丘乱了。
玄帝早已因左宰跟右丞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听到南丘人的快马急报,他不由地扶住额,倚在了桌上,“南丘乱了几天了?”他不耐地问站在桌前的人。
“已经乱了半个月了。”桌前身着黑衣的人低头答道。
“半个月?那怎么现在才通知朕?”
“知府大人已经上了折子,皇上您却批了个‘静待以安’,只是南丘实在动荡难安,所以知府大人才派小人前来问个明白,要如何‘静待以安’?”
“静待以安?”玄帝诧异,“朕并没有收到南丘的任何折子,何来批复一说?”
站在桌前的人神色也是一异,心思闪动。
“郭辅仁这个混蛋!连南丘这么大的折子也敢压!”徒然明白了什么,玄帝猛地站了起来,一拳打在了桌上,“小德子!”他朝外喊道,“摆驾储毓宫!”
储毓宫中,一身黑衣的风贵妃正剪着窗前的白菊,回宫之后她的生活也变得简单,不再争些什么,抢些什么,她吩咐人搬了几盆菊花回来,每天就出神地看着那些菊花,那是她父亲最喜欢的花,“品行如菊,性高然洁”是她父亲几十年来遵循的标准。
她一心一意地剪着那些枝条,连小德子的那声“皇上驾到!”也没有理会。
“娘娘,皇上来了。”身旁的侍女阿兰见她没有反应,以为她没听到,提醒道。
“来就来了呗,紧张什么!”她依旧悠闲地剪着花。
侍女看自家主子如此反应,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行礼,玄帝就在此刻踏进了储毓宫,阿兰慌忙带着一旁的侍女蹲了万福,“奴婢给皇上请安。”她边说边神色闪躲着看了看自己主子,生怕玄帝怪罪自家主子。
出乎意料,玄帝却没有生气,只是朝她们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是!”阿兰松了一口气,领着周围的宫娥退了出去,拉上了门。
“阿芸……”待到阿兰他们出去,玄帝慢慢走近了窗前的黑衣女子,伸手想摸摸风贵妃的头发,却被对方生生闪开。
“皇上日理万机,怎么会有时间来看臣妾。”黑衣女子冷冷的看着他,眼里是浓浓的恨意。
“阿芸……”被她那样的目光刺痛,玄帝解释道,“老师要死谏这件事,朕是真的不知情,老师是朕最敬重的人,朕怎么会……”
“你闭嘴!”风贵妃却打断了他,“你的狠毒我又不是没见识过,看着我爹没用了,你就让他去死是不是?你利用他的死让凌大哥接下右丞是不是?我们风家究竟欠了你什么?我爹到死你都不放过他!”
“阿芸,朕来这里,不是要跟你吵架的,老师一死,南丘立刻大乱,朕来这里是想找你商量风家的新宗主,这件事郭辅仁已经插手,朕怕他……”
“哈……哈哈……”风贵妃却突然笑了,一滴泪划过了她的眼角,“皇位,权力,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这些东西?你的心到底有多狠?雍祺死时你没哭,蝶雨飞死时你也没哭,纳达尔.雍礼,你的心是不是用石头做的!”
听得对方对自己直呼其名,玄帝隐忍地握住了拳,上前一步抓住了风贵妃的衣领,警告,“风芸,朕已经说过了,朕来这里不是为了吵架,南丘的情势已经刻不容缓,你想让你们风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吗?”
“毁了也是我们风家的事,不管您的事,我们风家的事,不劳皇上您费心。”
“你……”玄帝狠狠瞪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女子,突然甩手将她甩到了窗前,“疯子!”那两个字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是啊,我是疯了,”风贵妃慢慢起身,挑衅般看着玄帝,“从我嫁给你的那刻起,我就疯了,我抛弃了最爱我的人,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亲人的,敌人的,我早就罪不可恕,我还杀了待我亲如姐妹的人,没错,阿蝶她是我杀的,所以你杀了我呀,你杀了我替她报仇啊!”
风贵妃说着,摔了手中的剪刀,剪刀在地上滚了两圈,恰好停在了玄帝脚边。
“阿芸……”玄帝神色复杂地盯着那枚剪刀,“蝶儿的死,朕心里自有分寸,你别再说那些疯话!要是叫人落了口实,又会徒生事端!”
原以为这样说玄帝会大怒,没想到对方却轻描淡写地说着,完全是信任她的语气,风贵妃心里不禁一暖,慢慢平静下来,只是轻声抽泣着。
“阿芸……”玄帝上前一步,叹了一口气,“过两日,朕想下令,为熙烨选妃。”
“什么?”刚刚冷静下来的风贵妃闻言心里徒然一凉,“你要为烨儿选妃?他的外公刚刚去世不到一个月,你就要为他选妃?纳达尔.雍礼,你到底有没有心!”
“阿芸,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朕想趁……”
“啪!”玄帝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却挨了一巴掌,那名昔日对他言听计从的女子正绝望地看着他,“他外公死了!你利用完了他外公,又要去利用他吗?”
玄帝摸着被打疼的脸,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风贵妃,“阿芸,朕说过了,老师的死朕真的不知情,朕从来没有利用老师意思。”
“是吗?我爹当初说了多少次要告老归乡?是你不允许,你非要在这个朝堂上榨干他,你非让他死在这里!你说不是你,那为什么你招我爹进宫那天,他会突然跑到储毓宫中,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你是说老师他进宫那天就……”玄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原来从他招风太师进宫的那天,风太师就已经有了死谏的想法。
“你给我滚!你滚!滚出去!”风贵妃突然上前拼命推着玄帝,把他往屋外推去,她走得太急,不小心踩到了玄帝脚边的剪刀,一个不稳,绊到了地上。
“你滚,我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她无力地坐在了地上,眼泪不停滑落,喃喃赶着玄帝。
玄帝盯着脚边的女子,缓缓闭上了眼,似乎从他们相遇开始,他就一直在伤害她,如今她已经被他伤害得体无完肤。
他摇头叹息了一声,转身走出了房门,朝门外候着的宫娥吩咐了一句,“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而后带着小德子离开了储毓宫。
风贵妃一个在屋里坐了很久,她摸起了手边的剪刀,突然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