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亨将装盘精致的小蛋糕端到桌上,他向来不记得这些小东西的名字,只是觉得女孩子会喜欢,管它有什么寓意。书被放在沙发上,软下去的垫一点一点复原回去。
既然方米是她的女儿,那喜好自然也会差不了多少。金泰亨还记得方米那通红的眼睛,仿佛蕴了晶莹的碎玻璃般,害得他心头狠狠一窒,当下便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地将她带到莫城。
既是一个念想,又是一枚棋子。不止是他,几乎与之相关的人都会为那双相似的眼睛为之动容。想到这,他的眼眸不禁沉了沉,侧头望向空缺的位。
就好像是埋灰的蜘网,沉积数年的密线染尘,猎物已风干,触碰即粉碎,织网的蛛已老,可网还在,业障未消,恩怨未断。
他不知道是在何时察觉,又是在何时陷入,猛然醒悟却发现自己亦在其中。方圣先埋了千张网,捉摸出许多局,将人情世故放上名利场才有今天的权头。他的权是数人攀附,所抬头仰望的,那又如同疏密的网,连接着各各人物。明日就是他的九十大寿。莫城的天变了又变,血腥风雨中又酝酿出无数的风暴,几十年过去,他仍然屹立不倒。可网总会有被扯断的一天,纵使他算计一生,也抵不住天算。
方米,俨然是一个变数。他还记得病榻垂危的闵先生在嘱托前交予他的话:
“把她带回来。”
她就是方米的母亲,名叫方郁,既是闵先生的第二任妻子,又是方圣先最疼爱的妹妹。可金泰亨明白闵先生背后的意思,他点点头,只身来到小镇,为的就是未清的恩怨。
踏上陌生的土地,视线里是一排隐在雾里的绿山,那种熟悉的独处异乡的感觉再度涌上街头。他算上虚岁也只二十有五,除了三岁前在孤儿院的日子,前前后后的光阴里曾踩过无数的陌生,见过无数的人人物物,灵魂也因此划上斑驳,心沉得如一吨石,难得再被敲碎。或许这也是闵先生选中他的原因,而不是闵玧其。他们很像,了无牵挂却有所牵挂。
可他还有些私心掺进了心里,在心底发酵着,最终成为不可忽视的存在,每每想起便会狠狠一窒,即将呼吸不过来。
质地细腻的奶油被舀走一部分,金泰亨含进嘴里。此时距离方米失踪已过了三个小时,屋外的雨淅淅淋淋下个不停,他捏了捏酸痛的后颈,感觉嘴里甜腥腥的。觊觎她的螳螂,可不止田家一个。
“田……柾……国……”他随之坐下,念得一字一顿,仿佛将名字念出了输赢的味道。了然于心又闪过狠厉的眸垂向地板,西装革履,唯独不驯的狐狸眼叫他不好捉摸。
“人在酒店里睡着,安全得很。田家那个骄纵的小少爷没想到挣个脸面耍的招跟他爹一样上不来台。”
“安全就好。”金泰亨将叉子隔下,拿起那本书放在腿上,淡淡:“她在哪,我去瞧着,免得一会又眼红红的。”
“那么紧张?”
“智旻,我后悔过许多事情都无法弥补……”如释重负地泄了口气,眼里尽是飘渺,又有一团微弱的光在,经久不衰地亮,他又开口:“现在有机会,告诉我可以弥补,那我当然要不顾一切地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