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枯死的荷

“神君大人，请您救救我的孩子吧！老妇我只希望他好好的……好好的……”琥虢夫人死里逃生，怀里怀抱着十岁男童，她的幺子。她没有挽回自己的女儿，悲痛万分，用尽了力气才将小儿子救出来。夫君在仇人的刀下，死不瞑目。没有全尸。

　　琥虢夫人乃王城第一夫人，其夫官拜上卿，在一次政变之中，满门被杀。被授予琥虢封号之时，她的才情，她的美貌，她的贤淑就传遍王城了。

　　而如今，一代红颜香消命殒。樱泽还记得第一次在祭典上看见琥虢夫人的时候，她美丽动人，眉目间没有惺惺作态的神色。他捡到夫人的发簪，夫人对他谦和有礼，在众人面前夸赞这个年轻人“主祭大人的弟子果然非同凡响，玉树临风，他日一定有所作为。”一句“有所作为”让主祭碧晨子更加看好这个弟子。

　　正是秋天，落叶将一切衬托得更加荒凉萧瑟，夫人的血染红了湖水。静静的永远沉睡在泣雁湖畔。湖中的枯荷，在风中摇摆不定，荷花本是隐逸的君子，奈何也逃不过枯萎掉落。

　　那时候，樱泽还没有当上殿主，神君只是殿主的弟子。他十分为难。他抱起昏迷的孩童，他的脸脏了，眉间稚气未退。他紧紧抓住樱泽的衣角。

　　白发稀疏的老者，皓首穷经，在马车里点灯夜读。

　　“不用说了，让这个孩童和老夫乘同一辆马车吧。”老者早已听闻王城左将军谋反的事。这些王权之争，都是神殿不能左右的。

　　“师傅，他醒了，我们如何处置？”樱泽问。

　　“琥虢夫人和老夫有些交情，上卿大人也是忠君为民的贤才。他们的儿子，老夫要管。就让他先回去再说，徒儿你用消影咒抹去我们的踪迹。”老者能在主祭的位子上坐了四十年，也少不了上卿大人的支持，如今，是回报上卿的时候了。

　　“魏骁，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十岁的孩童在床上嘶声力竭。他闭着眼，嘴里不停喊杀。火光，刀剑，鲜血，嘶吼……

　　“这孩子，怨念太重了。”老者念着晦涩的咒语，将孩童的记忆封锁了大半。怨念太重的人，会引来怨灵，不宜呆在神殿。

　　“醒了，认得我吗？你见过我的，孩子。”碧晨子端着药碗露出慈祥的笑容。

　　“哇~”孩子嚎啕大哭。

　　“不哭不哭，为什么哭，你看这里多好啊。”碧晨子安慰这个孩童。他知道，忘记仇恨比铭记仇恨更加重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我的背好痛。”眼泪掉下来，掉在被子上就不见了。

　　“我认得你，爷爷，你是……你是……主祭大人。”孩子仔细的想，不能想起更多了。他感到自己遇到了灾祸，自己好悲痛，好难过。但是发生了什么事，真的想不起来了。好像有重要的人离他而去。好像从云端跌入谷底，好像有一个仇人，自己必须杀死他。

　　“孩子，你看，以后啊，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和爷爷生活在一起。”孩子点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被魏骁屠了家，爹爹死无全尸，娘亲的尸首被草草掩埋在泣雁湖畔，他的娘亲原本风华绝代，现在却如一株枯荷，任风就可以揉碎她。

　　姐姐下月就要出嫁，可是被士兵玷污了，她本来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骆云家长子是个才能出众的官学弟子。“弟弟，骆云家特别大，以后你要常来看看我。”姐姐比划这个刚刚做好的嫁衣，再没有这么漂亮的姐姐了，“好的，长姐！我一定天天去。”现在他的姐姐裹在草席子里，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发丝凌乱，身体淤青。

　　“绘，你的名字。”樱泽给他的名字。他知道小孩不会拒绝。

　　“我叫樱泽。”

　　“我可以叫你兄长么？”

　　“随便都好。”

　　“我喜欢我的名字，绘。我也喜欢你的名字，樱泽。”

　　“……”

　　樱泽希望眼前的绘永远这样，一个纯净的灵魂，像是圣水洗涤过，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