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闲在家这件事,我虽然不大情愿,但想到这样一来能有更多的时间照顾文茵,也就服从了安排。文茵现在可以垫着枕头跪直,把她的画往床头的墙上贴,起初我还要给她拿着胶水,后来只用帮她固定纸就行了。一鸣每每见到我们忙活这个,都会笑话我们俩是两只壁虎。
实际上,我和一鸣很警惕,每当文茵睡着之后,我们俩都会仔细研究讨论这些画的意义。墙上的画挂了5张了,我们注意到,色彩非常清淡,内容都是小房子、小路什么的。第5张的房子出现了马头墙,这是江南传统建筑才会有的东西,文茵她几乎足不出户,却画得很标准。
这天傍晚饭点之前,我们俩特意在厨房开了个小灶,一人煮一根玉米,我紧张兮兮地问一鸣:“妈妈的房子和咱们家小区都不是这样的,辛阿姨家房子那一块才会有马头墙…你说文茵,会不会是想起点什么了?”
一鸣咬着玉米,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不会…她要是想起什么,顶多画画月亮,画画电线杆,大晚上的谁会对墙头有印象?”
我不放心地说:“你想想,会不会就是,就是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她很害怕夜晚,就让自己画白天的东西,白天的老房子,她总是见过的,有印象的。”
这时候文茵在房间里,正在用塑料袋和吸管给她的洛天依手办换尿袋。我偷偷地过去瞄了一眼,只见她拉上了窗帘,像我平时那样,把可怜的洛天依摁在床上,细声细气地安抚道:“马上…就好了噢,一点都不疼噢,我们最坚强了…”
一鸣还是不愿意想太多:“她记不住那么多的,医生说了,她现在的智力只有五岁。”
我听着心里疼了一下,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只好擦擦手说:“五岁就五岁吧…干嘛非要做咬牙切齿的大人呢?”
第二天,韩墨来陪文茵画画。两人坐在房间窗前,我和一鸣在旁边捧着糖栗子围观。韩墨面对文茵,悄悄地问她:“你想不想我呀?”
文茵郑重地点点头。
韩墨望着她笑问:“有多想?”
文茵提起红色铅笔在A4纸上画了一大颗爱心,接着拿起一枝蓝色的铅笔递给韩墨,以她目前的体力,涂满这么一大颗心还很困难。
“为什么不是红色的心呢?”一鸣悄悄地路过,瞧了瞧,小心地问道。
文茵抓紧了笔,扭过头对他说:“我喜欢淡淡的颜色。”
韩墨把笔盒里的彩铅都倒出来,让她挑“淡淡的”颜色。文茵慢慢的,一枝一枝挑出了粉红、蓝色、绿色等等,码在一边,另一边只剩下黑、棕这样深色的笔。
“为什么不要深颜色?”韩墨把那些剩下的笔都收进了包里。
文茵面无表情地咬了咬嘴唇:“因为,很像,晚上。”她攥住蓝色的笔说,“这个很像白天。”
她又拨拉了下深蓝色的笔:“这个像哥哥的围巾。”接着用下巴指了指紫色笔,笑了,“这个像,安歌,小屋子里的,沙发!”
“真棒!”我和一鸣轮番捧着她的脸,一人一口,暂时把什么深色浅色的意思放到一边。
“那这个呢?”韩墨小心地点了点红色铅笔,“你为什么把它也挑出来啦?”
文茵嘟着嘴,用手掌轻轻遮住那笔杆,望着他说:“红色太多,我也会害怕,但是真的很漂亮…安歌妈妈的花,好看衣服,都是红色的,我还是很喜欢,所以就很想喜欢红色。”她低下头,小声说,“我很想,很想很想喜欢它……”
我和一鸣听了,不禁思索她这句话的深意。韩墨倒只愣了一下,就伸出手,把文茵的手指轻轻地围拢了这枝笔杆:“红色它呢,很喜欢很喜欢文茵,它会一直保护在文茵身边,会越来越漂亮的,慢慢的文茵就不怕它了。”
文茵握着这笔的手越来越紧,抿着的嘴唇渐渐松开,浮现出一个浅浅的,弯弯的微笑。
我看了看桌上剩下的几枝笔,灵机一动,揽着文茵的肩膀笑着问道:“我们用这些颜色,画一个彩虹好不好?”
文茵笑着“恩”了一声,点了点头。
我剥了颗栗子,刚放进文茵嘴里,忽然听见外面手机响,疑惑地跑了出去。
原来这两天出了件大事。就在昨天下午,陈局只身来到队里,把檀越请走了。
局长办公室里,陈局没请檀越坐下,就直接问他:“你这几天,都在医院照顾你妈妈?”
“之前有半个月没案子的时候,我天天都会抽时间待在她病房里。”檀越说,“我请过假了。”
“我知道。这几天呢?”
檀越很干脆地告诉他:“我拜托给了姑妈一家。”
陈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摆在桌上。只见照片上的檀越和往日判若两人,和穿着暴露的女人们亲亲搂搂不说,背景不是在ktv包厢里,就是在灯光暧昧的卧房中。
据说当时,檀越眼皮都没眨一下:“这一定是ps的,我们现在很忙,这种级别的诬陷还麻烦您帮我挡一下。”
“你行了,我还不知道是p的。”陈局拉着他坐下,“可这些照片是你姑父给我的,他还散布到网上,说你利用照顾母亲的假期做这种事情。无风不起浪,你们的家庭关系是怎么走到这步的呢?”
檀越冷冷地说着:“这是我的隐私。”
陈局无奈地抱了抱头:“行,我也管不了…但是你要想办好案子,就要搞好和家人的关系,不能分心,明白吗?”
檀越本来是甩下一句“明白”就要走的;可他瞥了一眼照片,忽然站住了,严肃地问陈局:“我姑父有没有说过照片是怎么来的?”
“说是——其实这几天网上有一点,关于你作风问题的传闻了,我们辟过谣,但是效果不大好…”
陈局有点为难:“干我们这行,大家的眼睛盯得多紧啊。前几天刚闹出当街抢人的谣言,现在又来为刑警队长辟谣,大家更不相信我们了。记者、专家都在网上分析,说我们公安有黑幕,可那真正的毒品和人贩子的黑幕呢,就这么被掩盖掉了,造谣的人是什么居心啊!”
檀越却淡定地说:“你们可以表面上停我的职调查我,但是我一定要管美情缘的案子。”
“荣礼交代了什么?”
“倒也没有。”檀越指向一张照片,“我看过线人提供的照片,这些ktv包厢和卧房,应该是美情缘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