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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悬铃与故人信

三岁夏风

清晨的潮水刚刚退去,阮夏蹲在礁石缝间,指尖触碰到一只冰凉的玻璃瓶。瓶身缠绕着湿漉漉的海藻,轻轻晃动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她将瓶子从石缝中取出,透过晨曦微光,看见里头蜷缩着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十九岁的程风站在领奖台上,怀里抱着一座青铜鸟奖杯,身后站着林阳,正偷偷往他兜里塞一颗薄荷糖。

“你弟弟要来了。”阮夏把照片按在晨露未干的木桌上,纸张与桌面接触时发出一声轻响。

程风握着刻刀的手微微一滞,木屑簌簌落下,堆积在他尚未完成的摇椅上。他抬起手腕,一道陈旧的疤痕被初升太阳镀上一层淡金色,在海风中显得格外柔和。“林阳最怕坐船,”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定是带着要紧东西。”

三日后,暴雨倾盆,汽笛声穿透浓密的海雾传来。林阳跌跌撞撞地跳下舢板,怀中紧搂着一个铁皮盒,灰毛衣早已被浪打湿,颜色深得像铅一般。他踉跄几步扑进程风怀里,铁盒磕在他的心口旧疤上,发出空洞的一声响。

“你的时间胶囊……”林阳剧烈咳嗽,指甲缝里嵌满泥土,“四十七号树被雷劈开了,里头藏着这个。”

铁皮盒打开后,露出一沓未寄出的信件。最上面那封贴着阮夏高中时的证件照,背面是程风用红笔画下的函数图——X轴从相遇延伸到重逢,Y轴在某个节点突然跃升,化作一条永不收敛的曲线。

“哥,他们要把老校区改成纪念馆了。”林阳嚼着薄荷糖,随手将糖纸折成一架纸飞机,朝海浪掷去,“你的钢琴……被摆在正厅了。”

程风猛然起身,膝盖因还未痊愈而有些僵硬,不小心撞翻了陶罐。薄荷茶顺着木地板漫延开来,形成一片淡淡的绿色湖泊。他攥着信纸的手指骨节发白,语气却平静如常:“那架钢琴的共鸣箱里……”

“藏着你母亲最后一卷录音带。”阮夏及时接住被海风吹起的纸页,声音柔和却不容置疑,“林阳带来了。”

暴雨敲击铁皮屋顶,节奏竟像极了《月光》曲调。三人围坐在鲸油灯旁,老式录音机缓缓转动,程风母亲的哼唱混杂着电流声流淌而出。播放到第七分钟时,院长的声音突然插入:“处理完记得把钢琴浇上水泥……”

林阳猛地一拳砸向木桌,震翻了糖罐,清脆的破碎声回荡在空气中。“当年埋钢琴的人抓到了,是林美茹的司机!”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愤怒和压抑。

程风却只是盯着摇曳的灯芯,他的影子投射在信纸上,与十九岁那年的笔迹层层叠合。“那些悬铃木……”

“活得好好的!”林阳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悬铃果,外壳光滑,最大的那个铃壳内还刻着他们的名字。

深夜的潮声伴随着药香弥漫开来。阮夏在门廊下煮药,陶罐咕嘟作响。程风从背后环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窝处。“怕吗?等台风季过去……”

“怕你偷偷演算回程的路线。”她转身将药渣撒向海浪,目光意味深长,“你总是在半夜对着地图发呆。”

程风低笑时胸腔的震动贴着她的后背传来。他展开潮湿的海图,指尖点在一个海湾的位置。“这里长着会唱歌的珊瑚,潮退时能听见你弹的《荆棘鸟》。”

三日后放晴,林阳一边修补渔网一边哼起了校歌。阮夏注意到他总在日落时望向对岸,灰毛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翡翠耳坠,样式与林美茹当年佩戴的完全相同。

“她托我带的。”林阳忽然开口,耳坠在掌心泛着冷冽的光泽,“说在牢里梦见母亲,求我把这耳坠放在四十七号树下。”

程风手中的刻刀划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渗进未成形的海鸥翅膀,将木纹染成浅红色。“该烧给二十年前的月光。”他的声音沙哑而低缓。

那夜,阮夏被浪潮声惊醒。程风独自坐在礁石上,脚边堆满了未寄出的信件,每一封都写着她的名字。最旧的那封邮戳停在三年前的四月十七日,信纸被血渍晕染出一朵枯萎的玫瑰。

“当时以为自己活不到天亮。”他摩挲着褪色的“小夏”二字,声音里夹杂着些许苦涩,“这些信……本打算等悬铃木长到第四十七棵时,埋成新的时间胶囊。”

阮夏接过信纸,将其折成纸船,轻轻放入涨潮的海浪中。“现在可以每天写一封,我帮你存进会唱歌的珊瑚洞。”

黎明时分,林阳悄然离开。他睡过的床褥上摆着青铜鸟模型,羽翼间夹着一张字条:「纪念馆缺个讲解员,我替你们守着四十七号树。」

程风在修补渔网时哼起了走调的校歌。阮夏发现他的左腕多了一条贝壳手链,那些贝壳其实是用十九封信折成的纸贝,每颗都写有不同的函数解。

“潮汐教会我新的算法。”他迎着海风张开渔网,声音坚定且充满希望,“当思念的频率与心跳共振,答案就会随信鱼游来。”

暮春时节,暴雨裹挟着悬铃果砸向海面。阮夏剖开一枚果壳,从中找到一架微型钢琴,琴键上刻着极小的坐标。程风对照海图时,手指微微颤抖,“这是母亲坠楼那天的……经纬度。”

他们驾船出海的那一天,十万只海鸟掠过晴空。按照坐标指向的暗礁区,程风潜入泛着磷光的水层,捞出一个锈蚀的铁盒。盒子里塞着一件褪色的演出服,衣角绣着几个稚嫩的字:“等小风长大。”

归程途中遭遇雷暴。阮夏在摇晃的船舱里紧紧抱住铁盒,耳边传来程风对着风暴嘶吼的《月光》旋律。闪电劈亮他的背影,那一瞬间,她看清他后颈新添的纹身图案:余弦函数托起振翅的荆棘鸟。

“回家了。”靠岸时,程风低声说道。

阮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灯塔旁新栽的悬铃木正在雨中舒展嫩芽,树坑里埋着林阳留下的玻璃瓶,瓶中塞满了未拆封的薄荷糖。

潮水漫过脚踝时,程风在沙滩上画出最后的函数图。当X轴穿过四十七棵悬铃木的年轮,Y轴终于冲破所有定义域,在晨雾尽头化作永恒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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