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二刻。
一道身影悄然翻进戒备不严的院子。
来人身穿红衣,黑色长带绑缚腰间,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纵使面纱遮脸,依旧能看得出来是个女扮男装的,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透着对世间万物的厌弃和冷漠。
随着暖阁的烛影摇动,原本躺在床上蜷着身子浅眠的人,幽幽掀抬眼帘。
看清桌前坐着的那道背影,她轻咳两声,半撑着身子坐起,娇娇软软地唤了一声
“师父……”
柴靖坐姿挺拔如松,听她那么娇喊自己,眼神里有着明显的松动。
抿唇思忖片刻,柴靖开门见山地问了句
“为何那么做?”
“在儋州论凫水,有谁是你的对手?冰天雪地的,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想着自己今晚瞧见的那幕凶险,柴靖脸色不虞。
“师父都看见了啊……”
庄寒雁歪头打量着柴靖,多少有些心虚,她用手轻蹭自己鼻尖,小声解释
“我刚回庄家,总不能暴露自身锋芒。”
“周姨娘在父亲面前得宠,她院里养的那双儿女,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名正言顺的小姐少爷,一副嫡系派头。尤其我那四弟,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庄家的独苗,性子霸道乖戾也正常。”
柴靖最见不得庄寒雁受委屈。
她转过身子,眼底满是担忧和心疼地看着床上的人。
“你生母是这府里的主母,你何必非要吃这苦头……”
庄寒雁闻言,无奈地扯唇一笑。
“这吃人的宅院,母亲怕是也有她的不如意。”
何况,她回府已有几日,未得母亲召见,还被拦在外面,其中的酸涩失望她并不想让柴靖知晓。
“今晚的事,师父都瞧见了,可会觉得我心思可怕?才回来几日,就学会内宅算计……”
垂眼,庄寒雁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偷偷轻捏被角。
儋州苦寒,柴靖是除了叔婶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少女的心事和秘密,她都有说给海浪,说给柴靖听。
“我只怕你受了欺负。”
柴靖简短的话语,让庄寒雁怔怔抬头,屋内摇曳的烛光将她们的身影拉长,映在墙上的虚影看起来甚是相称。
庄寒雁抿唇偷笑,眼底湿热。
“师父对我最好。”
“有你替我撑腰,我就算不得委屈。”
“你若是在这里过得不痛快,我随时可以带你离开这里,寻个安身立命之所,过你想要的安稳日子。”
“我名为寒雁,却是没有鸿鹄之志的,当下对我最重要的是守在母亲身边,天大地大,有母亲在的地方才算我的归宿。”
真是执拗。
柴靖微不可察地多看她一眼。
昏暗烛影里的少女,和她记忆里的那张脸完全重叠。
当初儋州海边用木枝努力练字的小姑娘,就是那般执拗,嘴里念叨最多的就是母亲二字,反复模仿着娟秀工整的字迹。
倦鸟归巢,落叶归根,这种浅显的道理柴靖并不理解。
她与庄寒雁不同,她是注定漂泊海上的人,没根,没亲人依附,或许哪天老天爷瞧不惯她了,直接在海上收了她的这条贱命。
“好,我既然来了京城,就会护着你安然无忧。”
柴靖起身,把自己的那把佩刀放在桌上,径直走去床边,动作小心翼翼地把庄寒雁扶躺回床上。
“师父会一直留在京城?”
柴靖轻“嗯”一声,并没透露更多消息出来。
“师父不是说过,最讨厌这里的么?”
“儋州那晚,若我在场,定不会让你叔婶惨死贼人刀下,亦不会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头。那种事情,我不想再让它发生,还好,你还活着。”
柴靖犹豫再三,还是把手贴放在庄寒雁的前额,确认她体温正常以后,暗松一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责和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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