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仕洋虽官拜七品,可他所住的宅院,布置清雅又不失富贵气派。
光是中间的庭院,就让庄寒雁眼前一亮。
堆砌而成的假山,绕院而成的游廊,还有远处雪中含苞待放的绿梅,飞檐翘角被皑皑白雪蒙盖,这些场景对自小在儋州长大的庄寒雁来说,是她梦里都难想象的。
她微垂眼睫,静静跟在父亲庄仕洋的身后,婶母从前教她的那些规矩,脑子里反复闪现,提醒着她在大户人家什么该做,什么该小心避忌。
家人重逢那种温馨的画面,回京前庄寒雁是有幻想过的,可她如今看着眼前的庭院,还有守在院子里的那些素衣丫鬟,心慢慢沉了下去。
如她所料,祖母并没让她进去请安,也没半点嘘寒问暖。
站在庭院里,衣衫单薄的庄寒雁丝毫不觉得冷,她抬眼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听祖母身边伺候的嬷嬷谎称祖母身子不适,这会儿刚喝药歇下。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带人回去安置了,母亲安心歇着吧。”
庄仕洋对着紧闭的房门作揖行礼,懦懦说了一句。
刚进门就吃了闭门羹,想到自己先前冻晕在门口都无人出来解救,庄寒雁唇角微挑,露出一抹讥讽的浅笑。
庄寒雁“等祖母身子好些,寒雁再来给祖母请安。”
庄寒雁端着女子该有的礼仪,身子微曲,声音柔软的行礼问安。
随即,她跟着父亲身后,绕过众多长廊楼台,前脚刚踏进一处僻静的院子,后脚就听一道热情娇软的女声响起。
“佛祖保佑,咱们家三小姐平安无恙,实在是喜事一件。”
庄寒雁顺着声音望过去,房里走出来的女人身穿深红色的锦绣长裙,裙摆层层叠叠,保养得当的一张脸白里透红,脸上神情看着亲切。
这位应该就是婶母以前提起的那个姨娘,周如音。
她心里暗猜。
像是印证她心中的答案,来人自报了身份,还特意把手里抱着的那件白狐裘披裹在庄寒雁的身上。
“京城的冬季比儋州还要冷些,可怜的孩子,莫在院里站着了,跟姨娘进屋好好暖暖身子。”周如音眼神里盛满心疼,若是被旁人瞧见,还以为庄寒雁是她亲生。
庄寒雁微微颔首,小声回应
庄寒雁“谢谢周姨娘。”
门口摆着火盆,见庄寒雁停至不动,领着她的周如音又是笑盈盈的,嘴里说着客套话。
“这火盆啊,在大户人家里甚是讲究,迈火盆,除厄运,意为重得新生。”
“你在儋州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一路颠沛流离回来,又被卷进莫名其妙的命案,晦气的东西,往后就随那火盆一起翻篇过去了。”
晦气二字,周如音刻意加了重音。
她以为自己提的那些,会让这个儋州回来的野丫头有所顾忌,却不想对方脸上挂着天真无害的神情,眼神明亮的盯着她,吐出那句姨娘待我极好。
“你二姐姐和你四弟本来也是想来看你的,被我出言拦了,考虑你这几日在太师那里担惊受怕,吃了不少苦头,我没让他们过来打扰你歇息。”
周如音把人扶到里间,留意到庄寒雁受伤的右手,直接惊呼出声,甚至红了眼眶,那副神情任谁都看不出她是装出来的。
“都说谢太师心狠手辣,我原先还以为是市井传闻,今日一见,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瞧瞧,多好的姑娘啊,被折磨成这般惨样,要是你母亲在这里,瞧见得有多心疼啊。”
周如音哽咽开口,她蓦然提到了庄寒雁的生母,也是这庄家的那位主母阮惜文。
庄寒雁看着忙前忙后的周氏,看着被她小心涂药的伤处,庄寒雁心里不禁一动,她暗想,母亲若是真的瞧见自己的手伤,会像周氏说得那般么?
庄仕洋站在旁边始终沉默着,屋里待了半个时辰,他以让孩子好好歇息为由,强拽着周氏出了屋子。
临走时还特意交代庄寒雁,她的这处院子有小厨房,不必守规矩去前院和庄家的人同席用膳,隔了这么多年的亲情,有些事情急不得,要慢慢给时间接受。
待脚步声渐渐走远,庄寒雁把涂好伤药的手慢慢抬起,歪着头,眼底露出凉到骨子里的笑意。
自己的父亲和方才那位姨娘,不登台唱戏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