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学医术

二人走到院中的凉亭里坐下，耳边时不时传来猫头鹰“咕咕”的声音，现在大多数人都已睡下，倒不怕别人打扰。

　　“纪公子，你…你有没有做过一个很真实的梦，在梦里咱们全都死了…”窦絮小心翼翼的试探他。

　　“是。”窦絮还没描述完，纪咏便给出了答案。

　　窦絮拧着眉，思考他的答案，为什么答案是“是”啊，她问的问题明明是有没有。

　　见她疑惑，纪咏笑了一声，嘴角不经意勾起，“我的意思是，我和你们一样，有着上一世的记忆。”

　　他竟这么直接承认了，窦絮一脸愕然。

　　“现在轮到我问了，你当时为什么救我？”纪咏出声询问。

　　窦絮立刻双眼微眯着看着他，他们应该没说是要轮流一问一答吧。

　　她垂下眼眸，懒得计较，但也不忘讽刺他一句，“不知道，反正不是消遣。”

　　毕竟谁会拿自己的命来当消遣。

　　纪咏听到她的话，怔了一下，却又好似没听出她的讽刺一般，继续问她，“疼吗？”

　　原本还纠结于上一世争吵的窦絮，听到这句话后，抬眸看向他，所以自己为救他而死，他会这么耿耿于怀吗。

　　这一瞬间，窦絮突然不想纠结了。

　　“还…还好，就那一下很痛，后面就没感觉了。”窦絮不自然地攥了攥衣角，“你不用太在意，而且你不是都给我报仇了吗。”

　　“你怎会知道？”纪咏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下。

　　窦絮想到她死后看到的场景，每一个人都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就飘在空中，谁也看不到我。”窦絮向他说着自己所看到的，“看到你全身的血，亲手杀掉了那个杀了我的人。”

　　“这么一想，当时的你活像一个妖僧呢。”

　　纪咏听到这个评价，不禁一笑，“妖僧？”

　　“对啊。”窦絮说着，看向他右眼角下的两颗痣，“你难道不知道你眼角下的痣，有多…”

　　她把目光往旁边移了下，就撞进了那双乌黑深眸中，身体一僵，“好看…”

　　而纪咏眼神清明，依旧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时...时间不早了，我都有些困了，你...你也早些回去吧。”窦絮被他看得有些无措，想要赶快逃离。

　　“好。”纪咏看出来她的局促，笑着应声。

　　见他同意，窦絮立刻转身“落荒而逃”，两人分开后，窦絮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刚进院子，就看到窦昭坐在院中。

　　“阿…阿姐。”

　　窦昭饮下一口茶，冲她挑了下眉，“聊得怎么样？”

　　“他果然也带着记忆。”窦絮坐在它对面。

　　窦昭继续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阿姐，如果有个人因为救你而死，你会是什么感受？”

　　听到她的问题，窦昭抬眸认真地看她，想到她说的可能是上一世她救圆通而死，想要借此知道圆通的感受吧。

　　“我可能这辈子都会活在愧疚里，记那个人一辈子吧。”窦昭想了想回答道。

　　窦絮的呼吸滞了一瞬，这不是她救纪咏的本意，她真的只是想救他而已。

　　“晞宁，既然重来了一世，就更该珍惜啊。”窦昭不希望她继续困在上一世中，劝说她，“以后好好和他相处吧。”

　　“好好和他相处吗？”窦絮低下头靠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梗。

　　我们都重来了一世，都还活着，所以更该好好珍惜，不能再像上一世一样因为误会草草结尾才是。

　　田庄的厨房里，几个姑娘在做着自己的拿手菜，窦絮看着自己做的麻婆豆腐发呆。

　　“晞宁，怎么了？”窦昭看到她发呆的样子，出声询问。

　　窦絮耸了下肩，面露无奈，“阿姐，你知道的，我很少做菜。”

　　“放心吧，不用担心，很好吃，不是尝过了吗？”窦昭安慰她。

　　她其实不是在担心好不好吃，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有给他做菜的一天，祖母居然把他邀请到田庄来，阿姐还要为了感谢他请他吃顿饭。

　　“小姐！不好了！老夫人头风病犯了。”

　　听到这一消息，四个姑娘惊慌地都站起身来。

　　“快去叫大夫。”窦昭连忙对小厮说，说完她就冲了出去，前往祖母的房间。

　　窦絮眉头紧锁，脑海里想到了纪咏，随后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表姐和安素则跟随窦昭一同去看祖母的情况。

　　“纪咏！”窦絮在院子里找到了正坐在石桌前喝茶的他。

　　“怎么了？这么着急。”纪咏抬头看她，见她神情焦急，询问道。

　　“祖母病了，你去看看她吧。”

　　纪咏对上她恳求的眼神，眼眸微动，随后道：“看来你的医术还是半吊子。”

　　“带路吧。”

　　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医术，下意识愣了一下，自从分开后就没有再碰，再加上重来一世又活了二十年，她的确还是个半吊子。

　　窦絮把纪咏带到祖母房间门口，刚要进去，就听到里面的大夫说什么祖母时日无多，窦絮听到后眉头紧锁。

　　纪咏看了她一眼，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刚好撞见要走出来的大夫，他指着大夫道：“庸医。”

　　“你说什么？”

　　“我说你庸医，庸医，庸医。”

　　窦絮拉住他的袖子，示意他适可而止，纪咏偏头看向她。

　　而她拿出银两，交给大夫，说道：“大夫，您拿好银子，先走吧。”

　　“我不跟你这个黄口小儿计较！”随后气汹汹地离开了田庄。

　　“为何还要给他钱？”

　　“不想多出事端。”窦絮又道，“先看看祖母。”

　　他们走到祖母床边，安素和表姐疑惑地看着他们，纪咏拿过药方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它攥成一个球，往旁边一扔。

　　“你做什么？”表姐见了心生愤怒，想要骂他。

　　“纪咏他医术很厉害的。”窦絮拉住表姐的胳膊，劝阻道，“让他看看吧。”

　　窦昭知道纪咏曾教导过窦絮医术便点头同意了，“好。”

　　纪咏坐到床边给祖母把脉，神情严肃，随后他收回手，道：“你们要是按照那庸医的方法神仙难救。”

　　“呸呸呸，别说不吉利的。”

　　“好话就能救人？”纪咏抬头看向表姐，说道。

　　表姐没好气地看向一边，窦絮见状瞪了纪咏一眼，纪咏看出她的嗔怪，无奈地笑了笑。

　　“把老太太的衣裳都脱了。”

　　众人都惊讶的犹豫了起来。

　　纪咏耐着心解释道：“应该是气郁，堵在中脘太冲两穴，一个在脐上，一个在足背，必须脱衣下针疏导。”

　　“毕竟男女大防，要不还是找个女医吧。”安素提议道。

　　“女子本就鲜少，祖母，拖不起了。”窦昭眼睛泛红，情绪低落。

　　“我有一人选。”说完纪咏看向窦絮，连带着其他几人也看向她。

　　窦絮不可思议地回看他，觉得他疯了才想让自己来施针，她已那么多年没碰过这些，若祖母因她的失误出了意外…

　　她不敢想这一结果，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地攥紧衣角。

　　“我…我做不到。”

　　“我在屏风外面指导你。”纪咏难得说两句好话，出声鼓励她，“你一直很聪明，之前教你的时候你也是一学就会，所以不用紧张。”

　　窦絮抿起唇瓣，心中犹豫，纪咏那样毒舌的人，如今却在好声好气地给她鼓劲。

　　“你也不想再次救不了自己在乎的人吧。”

　　她猛然看过去，被纪咏的一句话戳中了自己痛处，上一世她亲眼看着所有人惨死却无能为力，一直是她难以面对的阴影。

　　他在引导自己克服那些阴影吗…

　　“好…我来…”

　　窦絮手拿银针，按照纪咏所说，找到了穴位，她有些紧张呼吸不稳，毕竟太久没摸过银针、看过穴位，她害怕自己失手，让祖母…

　　越想她的手越抖得厉害。

　　“窦絮，什么也别想，相信自己。”屏风另一边的纪咏出声提醒。

　　窦絮听到他的声音，偏头看向屏风上他映出的身影，眼眸微动，咽了口唾沫，扭头专注地盯着穴位。

　　终于她走出屏风，抬头看向纪咏，“我已为祖母穿好衣裳，你去看看情况如何。”

　　纪咏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走过去，再次为祖母把脉。

　　没一会儿纪咏走了出来，唇角弯弯，“已经好转。”

　　几个姐妹都松了口气。

　　窦昭走到窦絮身边，抬起手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辛苦了，晞宁。”

　　“没有，阿姐，这是我应该做的。”窦絮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祖母醒后，粥能够喝下去了，果然如纪咏所说，病情好转。

　　夜晚，窦絮坐在角落的台阶上，抱着双膝，眼眶红肿，眼角挂着泪珠。

　　幸好…幸好祖母救回来了，上辈子经历的那种无力感，她再也不想体会了。

　　此时，纪咏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想到了刚刚窦昭与他说的话。

　　“晞宁她记事早，比同龄人要早熟，看得比谁都清楚明白，却又总是克制着情绪。”

　　“她知道自己孤儿出身，哪怕成了窦家的女儿，也从未真正把自己当主人。后来经历生死后，她想要保护我，给了自己巨大的压力，不是练武就是帮我看账本，可我是姐姐，是我该保护她才对。”

　　“反观和你一起时，她的情绪才更外泄，”

　　纪咏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拿出手帕递给她，“擦擦吧。”

　　窦絮身子顿住，抬头看他，倔强地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我没事，不用。”

　　纪咏叹了口气，收起了手帕，坐在了窦絮身边。

　　见他坐了下来，窦絮疑惑地偏头看他，纪咏察觉到也看向她。

　　“怎么了？我不可以坐吗？”

　　“没有...”窦絮垂下眼眸，撇了下嘴巴。

　　纪咏抬头望向天空，今日天气不错，星星布满天空，他拿出千里镜递给窦絮。

　　“做什么？”

　　“今日星辰不错，喏，看看。”纪咏挑眉，再次把千里镜朝她递了递。

　　窦絮抬手接过，感受到上面他的余温，僵硬地仰头，眼睛对着千里镜，看到了她从未看过的星空，之前仰头看的星星如此渺小，此时的星星被放大，光芒更甚。

　　纪咏见她似是看痴了，低头勾起嘴角。

　　她扭头问道：“这千里镜从前世就看见你常常拿在手里，你从哪里弄来的？总是这么宝贝。”

　　“我四岁时，父亲病重，他便送了我这个千里镜，他说他会化作星辰，于是我夜夜执镜观星，将天文历法烂熟于胸。”他仰头望向星空，“可是我知道我寻不到他，因为人死后只会化作尘土。”

　　“纪咏...”她没想到自己一问竟问到了他的伤心事，心生愧疚。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阿姐要同我学习医术，你可要继续？”纪咏转移话题，挑了下眉，等待她的回答。

　　窦絮有些没反应过来，出声询问，“阿姐要跟你学医术？”

　　“嗯。”纪咏再次说道，“你看，你今日救回了祖母，学会了医术你就可以救更多的人，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

　　窦絮转回头去，眼睫微颤，她发现重来一世后，纪咏对待自己耐心了许多，至少没再对她毒舌，他这突然的转变，估计会让她好通适应一段时间。

　　“你不是还要准备会试，竟有时间教我们医术？”

　　“呵，区区会试。”纪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模样傲气，“就算没有前世的记忆，我也可以考过。”

　　窦絮眨了下眼，对于他说的话，她并不觉得是大话，纪咏本就聪慧，那些考试怎能难得过他。

　　“好，我继续。”

　　“这才对嘛，这才是我的好学生。”纪咏松了口气，笑容加深。

　　窦絮听到这句话，也懒得计较，“我一直没问过你，你怎么突然要考状元？”

　　纪咏仰头望向天空，“当首辅，好生治治这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