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心之风向

1.希望

天幕漆黑，细雨不停，点点涟漪微漾。

雨夜虽舒适，但其寒意顺着未关上的窗渗进来，直惹得刚醒来脑子还混沌一片的人打了个寒颤。

冷。

好冷。

听清人嘟囔的王铮亮方才惊觉窗户未关，连忙走过去把窗户关好，回过身发现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

“楚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两天前，龙氏的追杀来得猝不及防，这次他们连做防备的时间都没有，在外面的陈楚生和苏醒惨遭围剿，虽然最后冲出了重围，但都受了伤。

幸好龙氏暂时还找不到他们的避难所，所以在家里的王铮亮和王栎鑫是安全的。

而陈楚生因为重伤引发了毒性，实在撑不过去半路晕倒了。

受伤较轻的苏醒只好忍着眼前阵阵发黑的不适一路咬着牙把陈楚生背了回去，最后也撑不住晕倒了过去，幸好是倒在家门口，被听到动静出来开门的王栎鑫发现，和王铮亮把两人带了回去。

期间苏醒清醒过一次，而后很快再次陷入昏迷，情况并不乐观。

陈楚生捂着肩膀，觉得自己的所有骨头像被打碎了一样，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了四肢百骸，平稳了一下呼吸，慢慢适应着身上难耐的疼痛。

王铮亮满眼的担忧让他心里有些酸软，哪怕他当时意识不太清醒，他也知道是亮哥不知疲倦给他输送内力维持着他的生命体征，他才能保住这条命。陈楚生压了压泪意，连忙开口安慰眼前因他醒来神色有些紧张的人，扯开嘴角装作轻松地笑了笑：“亮哥，我没事，别担心。”

顿了顿，“亮哥，你还好吗？给我输了那么多内力，你身体肯定也是受不了的。”

亮哥笑着摇了摇头，眉间却掩不住的疲倦和无奈，内力过度流失让他身体一直处于无力虚弱状态，但又不想让陈楚生担心，尽量放松着自己的状态，轻声说着：“我没事，一点内力而已，没什么大碍，倒是你和Allen，这次把我和栎鑫吓够呛，现在栎鑫还在Allen那守着。”

陈楚生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咬着牙直起身子，手捂着肩膀，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闻言抬眸：“抱歉亮哥，让你们担心了，Allen现在怎么样了？”

他记得晕倒之前是苏醒接住了他，意识不清时还迷迷糊糊听到耳边有人在絮絮叨叨地说话，没听清说了什么，但肯定也是苏醒。

“他的皮外伤倒还好，我们囤的药物足够你们恢复，麻烦的是他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受伤引起的，他眼睛情况更严重了，在你醒来之前他醒过一次，现在又睡下去了，但糟糕的是，他现在彻底看不见了。”

陈楚生缄默，低垂着头，手抓着衣角无意识揉捏。

莫大的悲伤冲破心际，无力感随即占满整个胸腔。

雨滴在窗户上滴答作响，不大却也不停，如同心碎的声音。

王铮亮见他满是悲伤和无助，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那些话连他自己也骗不了，更何况是陈楚生。

他有些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从龙氏逃出来已经三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件件沉重的事压得每个人都心力交瘁。

陈楚生毒发，苏醒眼盲，他的腿也愈发走不动道，他们中唯一康健的王栎鑫也日渐寡言。

龙氏穷追不舍的追杀，随时会被发现的住处，岌岌可危的未来，他们还能从下一次的围剿中脱身吗？

他们没有答案，却早就知道了结局。

迷雾铺陈开来，拨云却见不到天日。

“亮哥，我想去看看Allen。”

王铮亮闻言抬起头与陈楚生相望，触及到对方眼底的情绪，沉默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

“好，走吧，去他房间。”

陈楚生起身，本来他想扶一下王铮亮的，却被躲开了，看着王铮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去，他知晓他唯一的哥哥心中的苦涩和不甘，只能抬脚跟了上去。

此时王栎鑫刚给苏醒换了药，又拿热毛巾给他擦了手和脸，刚忙完，抬眼就看见两位哥哥踏进门来。

“生哥，你好点了吗？”

王栎鑫弹射起身，走近两步，小声地问，眼睛里满是关切。

陈楚生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走近拍拍他的肩膀，俯身低语：“我没事了，栎鑫放心，辛苦你照顾Allen了。”

听到这句话，王栎鑫摇了摇头，倦怠的眉眼才稍稍放松了些，但仍被烦忧缠绕。

苏醒在他的心里一向无所不能，什么事都能轻而易举地解决，可是现在却被剥夺了看这个世界的权利，他为苏醒难过，也为他心疼。

长久的情绪和心事积蓄在心头，他已经许久不曾发自内心地笑了。

陈楚生和王铮亮看在眼里，却也无能为力，他们的困境不破，谁也无法真正开怀。

在一片沉默中， 床上的人手指突然动了动，接着是身子，他的眼皮颤抖得越发厉害，随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往日光彩流溢的双眸如今只剩黯淡失焦，空洞的眼睛胡乱地转着，害怕无助的神色在脸上毫无掩饰。

“楚生？楚生！”

“我在。”

试探的话语被接住，苏醒心中的惊恐和焦虑一下子少了许多，神情平静下来。

幸好，楚生没事。

“你没事就好。”

陈楚生看到他挣扎着想起，连忙去扶，苏醒攀着伸过来的手臂借着力坐了起来，却不小心拉扯到腰间的伤口，忍不住蜷缩起来痛呼出声。

其他三个人神经一下子就绷直了，围着他七嘴八舌地关心起来。

“Allen，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我看看。”

王栎鑫想扯开他的衣服看伤口，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覆上手背。

苏醒对于自己彻底失明的事情早就有了预感，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心里现在并没有什么波澜。

但是他知道兄弟们肯定十分难过，捏了捏王栎鑫的手，顺着他的胳膊摸上他的脸，轻轻拍了拍脸颊，轻声安慰道：“我没事，栎鑫，听我说，只要我们都还在，一切事情都还有转机，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重重地砸在了王栎鑫心上，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这段时间压抑在心头无尽的难过溃堤般蔓延。

他哭得很悲伤，却一言不发。

王铮亮伸出手想安慰情绪崩掉的王栎鑫，口袋里的手机却率先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一看，是俞灏明打电话过来了，毫不犹豫地接起。

“灏明。”

“亮哥，是我，我在门口，帮我开一下门吧。”

王栎鑫一听，把眼泪一抹，给眼睛扇了扇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语气十分平静：“我去开门。”说完就出去了。

“栎鑫，他刚刚是不是哭了？”

苏醒的声音突然响起，陈楚生和王铮亮不约而同看向他，又默契地没有开口。

陈楚生没有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来了一句：“灏明来了，我们先出去吧。”

答非所问，就是答案。

不说破也是不想让大家的心情过于低落。

王栎鑫的状态很糟，大家都知道。

苏醒自是明白，点了点头，接过了他的话：“那我们出去吧。”

陈楚生伸出手让他搭着，为他引路。

俞灏明挂完电话后在门口等了一会，门很快就打开了。

王栎鑫的眼睛里此刻还带着红血丝，脸上还带着没擦拭干净的泪痕，抬眼看他，悲伤在眼底浓郁得抹都抹不开。

俞灏明看着这样的他，心里也难受，大步走进来紧紧地抱住了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又错开些距离，伸手擦掉他脸上的泪，轻声安慰：“没事，栎鑫，都会好的啊。”

外面的雨慢慢停了下来，门没关，雨后的风有些微凉，席卷进来惹得那哭泣的人一阵发颤。

俞灏明连忙关上门，把人拉到沙发坐下，刚好陈楚生扶着苏醒出来了，王铮亮慢慢跟在他们身后，在看到苏醒茫然空洞的眼睛后就明白了王栎鑫为什么是现在这个状态了，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比谁都清楚他的这几个兄弟如今的处境有多艰难，他是真的心疼他们。

王铮亮在沙发坐下，把背后的靠枕扯出来抱在怀里，低垂着头缓了一下，又抬眼看着俞灏明问道：“灏明，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俞灏明也看出王铮亮的状态也不是很好，珉着唇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翻了翻，又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他们看。

“我今天查到有一个人，生哥的毒，或许他可以解。”

手机上是一张照片，一个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男人穿着一身绿色的羽绒服，唇红齿白，眉眼精致，笑起来格外好看。

“这个人是求安镇的一名医生，被当地人奉为神医，听说此人通晓百草，会解百毒，医术高超。”俞灏明又翻了几张那人的照片给他们看。

“求安镇？那是什么地方？”

王栎鑫急切地问着，眼里的微红至今未消。

生哥要有救了。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

“求安镇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是最南边的一个边陲小镇，因为是三方势力尽不囊括的地方，所以小镇里的消息很少会传出来，我今天也是偶然才知道的。这位神医的名字叫做远，他救了很多人，但是听说他性格古怪，救人收的并不是钱。”

王铮亮蹙眉，手揉着右腿的膝盖，微前倾身子，抬起眼问“不收钱，那收什么？”

“收条件，远救一个人便收一个条件，什么条件得他来提，听说经过他的手的病人不管生了什么病或者受了什么伤都能医好。”俞灏明沉吟，随即回答。

“收条件？这么奇怪？但是如果他真的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之前一点名声都没有传出来？”苏醒发出了疑问。

“好像是因为他从不走出求安镇，所以名声没有传开来，但是南方那块的人倒是知道，不少人去找他治病。”

“……”苏醒沉默，他还是觉得奇怪，一个那么厉害的人，就算所在的地方再偏僻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除非……

“而且，求安镇因为不受三方势力任何一方管辖，所以也算得上一处安稳之地，或许你们可以去那里待一段时间，最近已经有人查到我这里来了，你们继续待在这怕是很快就会被发现。”俞灏明的眉头也始终没有放下来，搜刮着理由让他们去求安镇躲一躲。

三方势力为龙氏、于氏、莫氏，三大家族各占一方，常常掀起各种斗争，火拼、枪战、死战随时随地都在发生，每个家族都养了无数的杀手，杀手负责杀人卖命，手上沾着最脏的血，过着最苦的生活。

他们四人十几年前偶然被龙慧所救，作为报答，成为了龙氏的杀手，刚开始那几年还好，只是训练苦些，可是自从他们正式成为杀手，接受命令完成任务开始，龙慧就一再压迫他们，命令一个接着一个，任务一个比一个难，身上的伤总是还没好全就又添新伤，尽管在那里过得再不堪，想着那人对他们的恩情，咬咬牙就挺过了那么多年。

可是三个月前，龙慧居然计划着要把王铮亮给除掉，因为王铮亮年纪越来越大，腿脚也开始不好，价值比其他几个兄弟要低得多，龙氏向来不用没有价值或者价值低的杀手。

但是王铮亮可是他们最大的哥哥啊，陈楚生他们对这件事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帮龙氏干了那么多年，自认已经还完了恩情，几人商量后便一齐逃了出来。

不管是哪个组织的杀手都是不能逃跑的，逃跑意味着背叛，一逃跑便会被全方位追杀，饶是他们身手再好内力再深厚，也抵不住一波又一波的围剿。

打不过他们只能躲。

躲了一个又一个地方，以为现在这个正在住的地方能躲久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被发现了。

世界何其之大，却找不到一个他们的容身之处。

王栎鑫猛地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双手握成拳上下捶打，嘴里碎念念在说着什么，王铮亮还没来得及安抚他，他撒丫子就往楼上跑了，还不忘扔下一句话。

“我去收拾东西，明天一大早就出发。”

王铮亮看着他的背影，手还浮在半空，叹了口气，把手放了下来，转头看向了俞灏明。

“灏明，你既然和我们说起这个地方，一定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吧，把地址发给我们，我们如今也只能去那个地方看一下，看看能不能在那躲一阵了。”

俞灏明看着王栎鑫的背影，心里担心着他，手指不自觉地揉捻，听到这话拿起了手机。

“我把地址***，你们按着这个地址找，还有一些注意事项我也一起***了，你们自己看看。”

陈楚生拿出手机看了一下，俞灏明写的注意事项很详细清楚，抬眸看他“收到了，谢谢灏明。”

俞灏明摆手，“我也只能帮你们做这点事了，兄弟们，努力活下去。”他的眼里含着不易察觉的眼泪和不舍。

兄弟们，其余的，得靠你们自己走了，记得，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陈楚生看着俞灏明的眼睛，眉头微微动了动，总觉得他的状态有点不太对，但又说不上了哪里不对，只好提醒他注意安全，“灏明，你也要小心，最近一段时间你就减少和我们联系的频次吧，不然我怕你被盯上。”

俞灏明点了点头，他没告诉兄弟们的是他已经被盯上了，不过兄弟们知道了也不过是徒然着急罢了，何苦让他们在逃命之余还为他费心。

“那我先走了，你们保重，帮我和栎鑫说一下。”

俞灏明说着把帽子带上了，大大的帽子遮了他半张脸。

陈楚生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说着:“好，灏明，保重，如果哪天你也脱离了那个地方，记得来找我们，我们一直等着你。”

俞灏明眼睛有点湿润，“好，一定会的。”

大门被打开时，除了苏醒，所有人都看到外面已经停雨了。

苏醒虽然看不见，不过也有所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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