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文星诚依然没有告诉夏梓浠自己伤病的事。
当她问起国家队的事,他说是为他学业考虑,国家队让他先完成学业。
这理由骗别人游刃有余,可偏偏他骗的人是前国家队的绝对主力。事情自然是瞒不住了。
文星诚故作轻松,道:“就是这么一个事情,这肩膀不争气。但是也好,终于可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夏梓浠脸色不太好看。
她很想抓着文星诚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不顾自己的身体。可她也是这样的人。
她还想问他,为什么要瞒着他?似乎换做是她也不会告诉身边的人这样的事。
文星诚看上去倒是很豁达,道:“人生的路有那么多,游泳不过是其中一条。咱们为什么非得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你看你,离开泳池之后,现在不也照样很优秀吗?”
他双手枕着头,道:“其实这事儿吧,就看咱自己怎么想。虽然好不容易进了国家队结果因为伤病去不了是挺可惜的,但是转念一想,多好的机会,终于可以尝试不同的人生了。”你不也是这样吗?
最后那句他是在心里说的。
夏梓浠吸了一下鼻子,假装生气地别过脸去,“所以呢?”
“所以,”文星诚凑到她面前,“求求我未来的女朋友,高三这年多帮衬我一点,助我明年上岸。”
夏梓浠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你最好听话。”
“遵命!”
-------------------------------------
开学来得飞快,这一个暑假发生了太多事。
夏梓浠记得,开学那天,自己接受了好几轮采访。都是一群等开学等了很久的人。
上学期期末她发挥还算稳定,比文星垚高出三分,依然位列年级第一。当学校广播站找到她时,她没有再推辞。
“大家好,我是高三十一班的夏梓浠。第一次坐在这里对着麦克风说话,应该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在这里和大家说话。”
“不过这都不重要。大家都知道这个暑假发生了很多。所有我逃避过的,不愿面对的如高山滚石一般向我砸来。直到今天才逐渐散去它的迷烟。”
“我想说,面对过去的泥泞,逃避是很容易的事,比逃避更容易的的是选择忘记。可是唯有直面它,才是放过我们自己的唯一捷径。”
“所以,我真心祝福大家,愿我们都是为未来而活的充满勇气的人。也祝愿你我,都不被往事的烟雨淋湿此刻飞翔的翅膀。杀不死我们的,只会使我们更加强大。”
这篇稿子纯粹是她的个人意愿,学校想让她分享学习经验,她却最终选择说出自己最想说的话。
有心者录了音,编辑成文稿发在网上,又让她小火了一把。
这是好事,她也真心希望,自己能给一些和她一样正处低谷的人带来一些光明。
那再好不过。
值得一提的是,那天她回到教室,座位上多了一张小纸条和两颗旺仔糖。
“恭喜你打怪成功,
对不起。
——周书怡”
夏梓浠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给自己写纸条,她以为她们不会再有交集。
收下了她的糖,也回了她一张纸条。 再后来的事,便不如从前那样跌宕起伏,变得平淡很多。
褪去运动员的身份,他们都只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学生。
和几百万高三学子一样,经历着紧张而热烈的高三。每天都有写不完的试卷和考不完的试,一切烦恼和不开心都被书山题海藏了起来。所有的情绪和明年比起来都是那样微不足道。
在这种高强度没日没夜的学习下,夏梓浠——一个曾经闻着咖啡都难受的人,开始每天一杯速溶咖啡。
被侯杨知道后,给她准备了一大盒她亲手磨出来的咖啡粉。说这样更健康。
至于文星诚,也许是因为运动员的过人意志,加上他本就脑子聪明,还有夏梓浠默默辅导,成绩自然也是一路飞升。
他虽然说过,这是老天给他机会让他开启另一段人生路,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往何处。
不过他也相信,车到山前必有应,努力总不会错的。
另外,夏梓浠之前住的地方被人扒出来自然是住不了了,侯杨本想让人给她找个地方,然后自己去照顾她。但是夏梓浠没等她找好房子就申请了住校。夏雨嵘也担心她不适应,把她安排到和白楠符箐一个宿舍。
高考前她一共去看过五次夏兰英,但正儿八经见到人的只有三次。那两次说是人昏睡着,去了也见不到。被打发走了。
见到的那三次,仅有一次发病,但也差点拿刀捅入她的心脏。
医生说,因为她如今不用再像以前那般深受舆论影响,没有人可以再无端伤害她。所以夏兰英变得稳定很多。偶尔病发可以说是正常现象。
那日之所以如此激烈,大概是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始终无法接受程梓冬变成夏梓浠这件事。
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
再之后的日子,如细沙一般从指缝里流过。
可能因为名声越来越大,她认真看书写题的时候微微皱着眉头,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有人给她取了个“冰山文曲星”的称号。
但她没空理会这些,她只知道,时间越来越少,能写一道题就多些一道,万一六月考到了呢?
三点一线的生活过得飞快,冬去春来。转眼就到了高考的前一夜。
“梓浠,我好紧张,我好怕考不上,考不上就要复读了。这死高三谁要经历第二回啊?”
白楠坐在床上向她喋喋不休道。她总是这样,一紧张就会说很多话。
夏梓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着说道:“木已成舟,紧张改变不了什么,除了你自己。好好睡一觉,明天好好考。”
虽然是安慰白楠,但她自己不见得就一点都不紧张。
那一晚,宿舍里是不均的呼吸声和辗转难眠的她。
明天会是什么样,只有明天会知道。
而很久以后,关于那天的记忆。
夏梓浠只记得,开始那天天气不热,飘着几片淡云。结束那天,阳光明媚而不刺眼,夏蝉也在树上宣泄着这三年的压力。
三年,所有人等这一天等了三年,也许有的人更久。
但是这一刻,它确确实实结束了。好似在最懵懂的年龄做了一场热烈的梦,而此刻梦醒,便再也无法重现。
窗外树上的蝉鸣,再也鸣不出如这般的盛夏。
-------------------------------------
高考成绩出来了,夏梓浠693分,全校第一。过北大线9分。
她一心想报考法医系,但北大并不开设这门课程,她也不太愿意继续待在北京。
于是选择去了上海,报考了复旦大学法医系。
至于文星诚,一年的冲刺效果很明显,加上心态极好,超常发挥了三十分。高考成绩有566。
夏梓浠以为他可能在填志愿时难以抉择,却不想,他填的比她还快。
他被南京警察学院的侦查学录取。
虽然不在同一个城市,但离得不算远,见面就是一张地铁票的事。
“以前,我想带着我们共同的梦想走上最高赛事的最高领奖台,但是现在没法实现了。所以,我想陪你做你想做的事。然后……可以的话,一起保护世界。”
高考结束了,他们成为从内到外的成年人。他们可以牵着手走到大街上,走进阳光里。再也不用担心恋爱耽误学习,再也不用怕被教务主任抓住。
至于文星诚之前心心恋恋的合作曲,他忽略了高三并没有这些活动,于是便不了了之。
在高考后的那场散伙饭后的歌厅里,他拉起夏梓浠的手,说要为大家献唱一首。
那是五月天的《干杯》。
“会不会有一天,时间真的能倒退,
退回你的我的回不去的悠悠的岁月。
也许会有一天。
世界真的有终点,
也要和你举起回忆酿的甜
……”
少年低沉的和声与少女清秀的嗓音合在一起,萦绕着整个歌厅。让人不自觉将思绪飘回三年前,更久以前……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大家什么都懂。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蝉鸣没有再鸣出一个如这般的盛夏,但是鸣出了她们的明天。
再见,你的我的,并不轻松的悠悠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