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一）

翻过山坡，便寻见了一处好地方，那一处绿地，草长得正旺盛，却还是鲜嫩的颜色，看上去，尚未进入盛夏的时节。带着凉意的风温驯地掠过身边，山前的河水似乎也绕过了这里，它从山的一侧蜿蜒过来，却冲着前方笔直地向更远处奔去，那里似乎就不是一条河了，而是一片更汹涌的大海。

很幸运，音乐声的来源也已经被寻到了。一个男人坐在一架钢琴前，他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敲着音符，断断续续传来优美而舒适的音乐声，但他看上去似乎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当青浦与冯士逐渐走近的时候，他露出了不容易察觉到的微笑，尽管他仍然闭着眼睛，但冯士毫不怀疑，他早已注意到了他们的行动个，不然为何他的旋律分明与他们的脚步相映。

“原来这就是我总是会听到的声音。”青浦说，他似乎很怀念这个声音。

“总是？”

“嗯，有时候在梦中会听到，但在惊醒的前一刻却马上忘掉了，但是下一次听到的时候有会有很熟的感觉。”青浦说着，似乎打算独自走进。

“等一下！”冯士打算拦着他，但是，回到了故乡般的青浦并不再拘谨于事实，无论在场有谁是嫌疑犯，冯士毫不怀疑，青浦会抛下他留在这个世界中，他已经着了迷，只要有这个声音，他一定会在任何一处地方着了迷。

“我说怎么有奇怪的花香，原来是你来了……”男人并没有流露出畏惧或者警惕的表情，反而是轻松的、愉悦的，好奇的表情。

“没想到你们居然还能找到这里？”男人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停留过多时间。

“没想到我们之间的距离仅仅是隔了一座山而已。”青浦喃喃自语，好像这是一件困扰他许久的事情，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思考上的缺陷，也终于庆幸，自己终于有机会，获得勇气，翻过这座山，找到这一总是徘徊在自己记忆深处的声音。

“要来试试吗？”男人对青浦发出了音乐邀请，他甚至往旁边挪动了身体，但似乎并不打算站起来。

“我不会钢琴。”青浦摇摇头，全部投入与工作内容的他脑海中只有利益与风险的轮转，对于音乐，他偶尔会去欣赏，但那些完全沉浸入音乐的时间对他来说是宝贵的，是奢侈的，也是有危险的，他时常警惕自己不要沉溺于艺术，因为一个很荒诞的理由——他害怕自己会发疯。他当然知道，并不是艺术家就会发疯，但是他有时看着那些神秘的图案与夸张的艺术作品时，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投入到了锅中炙烤，莫名的焦躁感会充斥在他心头，当然，他总是选择一瞬间掐断这种莫名的诱惑，如果需要的话，他甚至愿意花费所有的生命来抵抗这种莫须有的精神干扰。但是音乐却似乎有些不同，一些平静的音乐确实能让他冷静下来，重回理智之海，这将是他的秩序与规则生活之上的蝴蝶点缀，他之前是这样打算的。

但是，他现在却想永远拥有这种声音，这个人的音乐声很奇怪，他不会沉溺其中，仿佛是给予了他一条海上的船，他能够享受漂泊的自由，同时又能从浮出水面呼吸着风中沁人心脾的空气。

“你为什么不演奏一首完整的作品？”青浦问道。

“没有灵感……”他摇了摇头，“虽然在寻找灵感……”

“不过，现在确实有了灵感……”他忽然露出神秘的笑容，“你们居然能找到我的秘密基地，看来，真的没有完全的自由之所啊……”

“我们是因为一起案件来到这里的。”冯士说，虽然不愿意打扰青浦的自由时刻，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尽快解决眼前的问题。

“既然你出现了，那你会是证人，还是嫌疑人呢？”冯士上前一步，将一只手放到钢琴上，只不过不是作为观众或者演唱者，他是想暂时作为音乐的中断者。

“你猜呢？”

“我猜是犯人本人。”冯士笃定地说。

“我怎么会给你这样的感觉？”对方似乎觉得有些冤屈，终于离开了钢琴凳子，起身来到他们面前，似乎终于打算直面他们的问询了。

“确实是这样的感觉。”冯士说。

对方并没有继续回答，但是也没有否定，他只是看了看前方，河流终于流进大海的方向，所有人都将这视为河流的终点了，人们一定会惯常地站在终点前露出幸福的微笑，但只有真正随着河流一同进入终点的人才能知道，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

“阳新，我的名字。”男人报出了自己姓名，似乎只是为了阐述方便，但是他依然没有回头，像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重新进入到这段回忆中，他的眼神逐渐暗淡起来，对于不能写进音乐里的现实，他从来都不愿意多加回忆，而这段现实，更是他绝对不愿意为其编奏一曲的内容。

海上升起了雾气，像是烧开了的水，月亮黄黄的，在天空中露出了踪迹，它缓慢挪动着身躯，像是即将被煎煮的咸蛋黄。

“这是一种神奇的花，我们都知道，如果没有焚烧的话，它几乎没有太大的作用。”阳新说着，将目光转向了青浦，他的一番话意味着青浦身上的罪行将被减轻。

“所以，她需要火，而且不是一般的火，那种火你们都见过，只有经过这种火焚烧，让罗花变成灰烬，它的种子才能从灰烬中重新生长出来，并且伴着自己的灰烬或者……死亡重新生长……”

“只是再也长不回它原来的样子了……”青浦接着说。

“那支蜡烛……”冯士忽然想到，那支奇怪的，看起来从来不会熄灭的蜡烛，如果自己曾经的油灯是樊盛留给自己的，那是他们习惯用以承载圣火的工具，但是这个蜡烛，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冯士警惕地看着阳新，看来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之前因为恐惧与担忧而堵塞了自己的思考，他现在甚至有些害怕，他的愚蠢会将他被有心者的粗制滥造的低劣手段所迷惑，他差点就葬送了自己的理智，也差点葬送了对姐姐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