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对不起孩子们，爸爸爱你们（二）

一个半月后

都云又一次独自挺过了那场剧烈而痛苦的身体煎熬，从青春的梦幻中缓缓苏醒，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虚弱与无力，似乎连最轻柔的一缕风都能轻易将他吹倒，他缓缓地将目光转向窗外，只见天际被一层淡淡的、如同薄纱般轻盈而又神秘的迷茫之色所笼罩

他蹒跚着步履，摸索至厨房，随手攫取了一块早已干硬如石的全麦面包，他使劲咬下，肌肉紧绷，仿佛在与无形的对手角力，艰难地咀嚼着这难以驯服的食物，经过一番不懈的努力，最终将这团倔强的面包吞咽了下去

长期以来，癌症对他身体的摧残不分昼夜，让他变得瘦得几乎只剩骨头

酸涩的面包难以下咽，都云打开冰箱，里面却空空如也，他轻叹一声，披上咖啡色的大衣出了门

初秋的大都市下了场雨，潮湿的地面散发出泥土的味道和水汽，此时昏黄的路灯还亮着，空旷的街道只有他一人独自前行，在生命的最后时日，他选择在这里度过

他对大都市这座城市情有独钟，这份情感也深深影响了两个儿子，长子曾这样描述大都市：“这里清冷而治愈，浪漫至极”，然而，当只身一人漫步在这座城市时，他所感受到的却只剩下那份沁人心脾的清冷，没有了亲人的拥抱与亲吻，即使是最美的风景也显得有些孤单

傍晚，一家餐厅的服务员在树枝上挂了灯串，金黄色的星星和月亮正泛着柔和的光芒，舒言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望着它出神

他曾一手轻揽着长子，一手紧握着次子的小手，漫步在绚烂灯火之下，那无数闪烁的彩灯仿佛织成了一条通往幸福的道路，他满怀喜悦地将两个孩子拥入怀中，那一刻，他坚信自己与孩子们将会如此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直到永恒……

怀揣着美好的记忆，都云不由自主地显露出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抬头的那一刻，他浑身的血液顿时凝固，冰冷的凉意和极速的心跳同时上涌

在深沉的黑暗之中，那少年——他的次子，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凝视着父亲的身影，他的眼神炽热而强烈，仿佛要穿透夜幕的遮掩，却又不自觉地流露出深切的痛惜与无奈

昂尼（小时候）回来了？

都云（年轻时）你怎么在这里？

昂尼（小时候）我让兄弟们帮忙盘问叔叔们知道的

都云（年轻时）咳咳咳

昂尼（小时候）（帮父亲顺气）

都云的咳嗽声突然变得剧烈起来，他急忙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嘴巴，随着咳嗽声愈发强烈，肺部传来一阵阵疼痛，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脸颊上有些湿润的触感，低头一看，发现手帕已被鲜血染红，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捧着那块血迹斑斑的手帕，整个身体也随之颤动不已

昂尼（小时候）爸…

都云（年轻时）我没事（强颜欢笑）

昂尼（小时候）都这样了您还笑得出来？

都云（年轻时）你们呢？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昂尼（小时候）嗯

都云（年轻时）那就好

昂尼（小时候）爸，跟我回家吧，以后再也不要离家出走了

都云（年轻时）不，我没脸见你哥

昂尼（小时候）您真以为我哥会计较？

都云脸色逐渐僵硬

都云（年轻时）什么？

昂尼（小时候）我哥在乎的是您的态度，我和我哥是最了解您的人，我们知道您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改变

都云（年轻时）我早该察觉的

昂尼（小时候）我们走吧

都云（年轻时）好👌🏻

昂尼小心翼翼地扶着父亲坐进了车内，踏上归途。途中，他紧紧拥着父亲，透过薄薄的衬衫，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父亲那嶙峋的骨骼，仅仅过了一个半月未见，都云竟已瘦削至此，双肩的蝴蝶骨仿佛要穿透肌肤，刺痛着昂尼的手臂

二十分钟后

陈叔二少爷，我们到家了

昂尼（小时候）爸，我们到家了

都云（年轻时）好

昂尼搀扶着父亲下车，王管家立刻上前帮忙

王管家先生

昂尼（小时候）管家，我哥呢？

王管家公司有事，大少爷去处理了

昂尼（小时候）好👌🏻

都云（年轻时）（虚弱）

昂尼（小时候）爸，先回卧室休息吧

都云（年轻时）好

主卧

昂尼（小时候）我去放水，待会儿给您洗澡

都云（年轻时）嗯

昂尼去洗澡间放热水，都云靠在床头，摘下脖子上的项链

都云（年轻时）

都云（年轻时）老婆，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把孩子养大就要跟你见面了，你应该会怪我的吧，你说我这身体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昂尼（小时候）爸，洗澡了

都云（年轻时）好

昂尼（小时候）来，走吧

都云（年轻时）（拿着项链）小宝，这个给你

昂尼（小时候）妈妈的项链？

都云（年轻时）对啊，这是你妈妈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了（把项链戴在昂尼的脖子上）

都云（年轻时）答应爸爸，不要把它弄丢了，还有这张照片

都云（年轻时）

昂尼（小时候）好👌🏻

都云摸了摸昂尼的头

都云（年轻时）妈妈留给爸爸的只有这张照片，这条项链还有你和哥哥

昂尼（小时候）爸爸……

都云（年轻时）好了，我们去洗澡吧

昂尼（小时候）好

水波轻柔地荡漾，仿佛是记忆深处那遥不可及的波涛，在耳边轻声细语，都云阖上双眸，将自己沉浸在这片温暖的水中，让身心的疲惫随着热气缓缓消散，一旁的昂尼，卷起了袖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为父亲清洗着头发，这一幕仿佛时光倒流，重现了多年前父亲为自己洗发时那份温柔与慈爱，在这简单而又平凡的动作里，不仅流淌着岁月无声的痕迹，更传递着父子间那份无需言语便能感知的深情厚谊

半个小时后

都云沉浸在温暖的浴缸之中，不知不觉间被氤氲水汽引向了梦乡，昂尼见状，轻手轻脚地将他从水中托起，小心翼翼地用柔软的浴巾将他包裹起来，随后怀抱着他离开了浴室，回到卧室后，昂尼细心地将早已准备好的换洗衣物铺在床上，然后开始为沉睡中的父亲更衣

都说往日的都云平常有着一百来斤的体重，但如今他却瘦削得变了模样，方才昂尼怀抱起父亲那一刻，父亲那清晰可见的蝴蝶骨硌得他手臂生疼，他的身形越发显得清瘦，恐怕现在体重已不足八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