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立即静了下来。
桌上十数本与东远相关的地理风情等书籍,堆叠着,书墨气如一缕幽魂勾着温季柠。
若放在往常,她必是第一时间就开始翻阅的。
而现下,她反而坐回长椅,找了个舒服姿势侧躺着。
南陵意欲驻兵雁粟,一定也是看中了近些年东远式微,趁此机会借驻军打自己的小算盘。
关键在于,这样一个荒唐提议,先不论东边的宗主国东远会不会答应。
南陵凭什么有自信雁粟会同意?
异国驻兵,与侵略何异?
如今雁粟的掌权者——
太后、皇帝,这两人竟不反对?
可恨!
方才就不应当去管什么侍从在场不便提问这种事,直接再多嘴问一句太后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就好了!
有了他们的态度,多少也能再多猜一点内容……
温季柠长叹一口气。
温季柠“凝~~~秀~~~”
她拉长了嗓子,去喊屋外的丫头。
小丫头进来得倒快,但温季柠一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这丫头满脸黑黢黢的墨汁,东一撇,西一捺。
若叫人瞧见,定要问上一句——
温季柠“你是在纸上学字,还是在脸上啊?”
温季柠打趣她,不觉间方才的烦闷也纾解了一大半。
凝秀全然不知似的,听了这样一问,连忙往铜镜那去了。
定睛一瞧,果真是满脸的斑驳。
凝秀“哎呀公主,这这这……”
温季柠“快快去洗脸~”
温季柠笑着挥手。
哪知这丫头反倒驻足,一脸愁容地往温季柠椅边蹲下。
凝秀“好公主,好主子,这字实在难学。”
凝秀“我与它们大眼瞪小眼,还不如大馒头亲厚!”
凝秀苦苦哀求。
温季柠拿了帕子,替她擦脸。
温季柠“咱们是不是说好了,你学会《百家姓》,我便给你涨一成工钱?”
凝秀五官挤作一团,左右为难。
温季柠继续循循善诱。
温季柠“你想啊,你与小青子他们前几日打马吊输了银子,若没有这钱,下回如何赢过他们?”
温季柠“你是不是还答应我了,若把银子赢回来,你便出钱支使洛初去南糖记给我买核桃酥?”
见凝秀越听,头越点得拨浪鼓似,温季柠索性一伸手。
温季柠“酥呢?”
洛初(温家)“主子。”
洛初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洛初(温家)“酥恐怕买不了了,宫门闭了。”
温季柠“怎么了?”
洛初(温家)“使团公馆丢了物件,陛下便下令阖宫禁闭,要搜宫。”
凝秀“啊”了一声,有些慌乱,差点没站稳。
凝秀“咱们月兰宫,也要搜么?”
温季柠安慰。
温季柠“搜一搜罢了,咱们又没有偷,怕什么。”
凝秀“公主您不知……”
凝秀顶着一张花脸,神色却忧虑。
凝秀“您昏迷的时候,太后娘娘也借丢东西的借口来搜过一回。”
她犹豫了一下,蹑蹑补了后一句。
凝秀“可吓人了……”
温季柠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洛初,神色自若问。
温季柠“怎么吓人了?”
凝秀“就是……”
有时候“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样的古理能流传,不乏它的道理。
凝秀还未组织好语言继续往下,一声极嘹亮的传唤声便惊了室内三人一大跳。
太监“给十一公主请安,太后娘娘请您去永宁宫一趟。”
凝秀这样一张花脸,自然一时半会拾掇不干净。
温季柠索性叫洛初陪同。
永宁宫内,一方十步的水景,被层叠假山裹着。
水边,雍容的妇人背立,端着小瓷碗,一勺一勺地饲喂急促张口的红鲤。
听了温季柠的请安,妇人施施然回头,盈盈柔柔笑着。
秦瑛岚(太后)“季柠来了。”
一碗温温的白瓷便清脆地塞在她手里。
秦瑛岚(太后)“来,替哀家喂喂鱼。”
温季柠恭敬听从。
秦瑛岚(太后)“这就对了。”
太后在婢女送来的水盏里净了手,一边指导。
秦瑛岚(太后)“这喂鱼啊,就和治理后宫一样,不患寡,患不均。”
秦瑛岚(太后)“季柠你瞧,这么多张嘴,这么一点点食,挤得头破血流。”
架子足,又爱往话里藏话,逆鳞说碰就碰。
偌大安阳皇宫,与太后对话是最累的,没有之一。
温季柠早前,当真是对太后开口的每个字拆了又拆。
后来,在永宁宫跪佛数日,她终于想明白其中关窍——
这些话,无非就是些不痛不痒的、仗着自己是上位者而好为人师的空言罢了。
她懒得揣度,索性畏缩“喏”了,敬慎答“多谢太后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