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季柠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她还没看明白,只能静观其变。
「南陵使团入雁粟后,曾于杭乡停留一日,于当地杂货店购买布带。」
字条的四五行字里,只有这句令她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布带,是女子来月事用的。
大部分都是自己缝制,杂货铺一般也有售。
南陵使团内若有女子,购买布带自不稀奇,但是……
温季柠果然从《南陵史论》中翻到这页,上述:
“南陵盛产亚麻,每年出口西北数万吨。”
而雁粟和东远是棉的盛产区,因此布带以棉布制居多。
棉的舒适性较好,但吸水性不如麻。
她还跟凝秀提过,特意换了麻布来制她的这份。
南陵使团内的女子,为何不使用更习惯的麻布带,反而来雁粟境内买棉布带呢?
若说图新鲜,倒也可以解释。
但温家特意着墨这样一条内容,实在不像无心之举。
想不明白的事,温季柠打算先放一放。
突然猛地,温季柠脑袋里冒出来一个胆大的念头——
温家两次利用洛初传给她一些看似无关痛痒,也不含任何指示的内容。
是否意味着,他们在试探她?
毕竟,在原主的记忆里,自出生起,她便没有见过一个除了母亲以外的温家人。
自然,温家对她的虚实高低都尚不明确,如果真有这层意思……
温季柠晃了晃脑袋,对几步开外开始扫地的洛初招了招手。
洛初乖巧来了。
温季柠“近来宫内搜查严格,携信不便,但我想给他们回信,直接说给你听,可以记得住么?”
温季柠还是担心的,洛初毕竟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岂料洛初只是侧耳过来,压低了声音。
洛初(温家)“公主放心吩咐,洛初会一字不差转述的。”
温季柠“好,你听着……”
她低着声,尽量讲得口齿清晰。
温季柠“今后与你们信息传递必不会少,但竹筒纸条这样的方式太过显眼,被搜到被发现自不必提。”
温季柠“而且入夏后没有火盆,火烛焚烧恐引人耳目。”
温季柠“若你们能寻到一种遇热则消的墨水,又辅以可一触即热的常见容器。”
温季柠“即使被搜到,打开也只是白纸一张,这样便会安全许多了。”
一口气说完,温季柠担忧问他。
温季柠“能记得住么?需要我再说一次么?”
洛初(温家)“今后……许多了。”
洛初复述得极快,且一字不差,实在叫她惊叹。
温季柠“你练过的么?”
她觉得不可思议。
若有这本事,去考个状元都不愁了。
洛初(温家)“那边……”
洛初依旧神色持重,颔首低声。
洛初(温家)“我是三四十个里头被挑出来的,不可叫那边失望的。”
这温家,果真要在她这里下大功夫。
只是真实目的几何,她还得想办法打探才行。
温季柠“你且去吧,过两日我会再想个缘由派你出宫的。”
……
南陵使团入安阳之日,万人空巷。
五十年前安阳宫变,被屠杀的不仅是安阳皇室。
上东王携数万兵马,几乎荡平安阳城。
血汇成河,流进淮江,从冬天红到夏天。
“红淮河,宽又急,东阎王,索你命。”
当年唱这歌谣长大的孩子,如今已是头发花白的老翁,正站在被官兵围开的道路两旁,举目四望南陵使团一行的模样。
只见八位身穿礼仪甲胄的高猛士兵驾宝马于队前开路,二三十护卫队士兵紧随其后,大写“何”字的旌旗飘荡上空。
再向后,两架黄花梨制成的巨型马车晃晃悠悠。
体型之巨,所行之处,看客几乎能够伸手去摸那厢体。
若要估计,里头装一室一厅都足够了。
而厢表雕花繁复,隐隐透出的纱幔看起来更是富贵异常。
两墩巨驾后,又十数驾中小马车,其后跟随四五十护卫。
这便是队伍全部了。
路旁有不少看客啧啧这南陵皇室的车队之豪华。
一声不算响亮、但嘲意十足的冷笑将众人碎语盖过:
“一代不如一代咯~”
不少人转头去围观发出此等噫叹的“勇士”。
只见是一位鹤立之年的老者。
他这年岁,倒叫他的话有了几分信服力。
老者此刻心想——
若眼前这些人的父母能从当年的屠杀中活下来。
他们定能知道,面前这支队伍,与当年四国来朝的盛景相比,有多江河日下。
官兵的刀柄向后戳了戳,把老者戳了个噤声。
南陵一行,几乎没有露面的官员贵族。
虽仪仗豪华,但终归低调。
这叫看热闹的百姓失了一大望,眼见着使团官员的背影下了马车,迈进宫里。
人群四散,又各忙各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