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呢?”
⒈母亲的身影总是很纤细,落玉觉得她才更像是一块易碎的宝玉。
打记事起,落玉就跟母亲生活在一个四方的院子里。周围的人都在咿呀咿呀的唱着什么,落玉听不懂。在他无聊的时候就会看院子里湛蓝的天空发呆。#
他从未离开过这个院子,他想出去。他想看看外面的天空也会这般蓝吗。
母亲不会让的。就像是自己头发,长的慢极了,他讨厌极了,母亲却怎么也不允许他剪掉。可隔壁住的姐姐头发又长又顺,黑亮亮的,如同母亲衣服上的琉穗,让人见了忍不住称美。
落玉很喜欢这个姐姐,她温柔又体贴。她耐心的给自己讲好多没见过的事物,给他讲什么叫做戏。
而且她唱戏仿佛百灵鸟在歌唱,轻盈而有力。不仅如此,落玉喜欢跟她一起幻想外面的世界,喜欢两个人眼睛里闪闪发光,隐藏不住的对外的向往。
“小落玉,等你也开始学戏的时候,咱们就有机会出去啦!”那个姐姐遥望天空对落玉说。落玉还是不懂唱戏,但是可以出去,他就很开心的应下:“好呀。我也要学戏吗?”
那个姐姐迟疑了一会说:“好像吧,在院子里的人应该都要学。”
落玉觉得这个姐姐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不过偶尔她也会重复问自己是男子还是女子。
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
落玉拽母亲的衣角晃来晃去:“妈妈,我是男子还是女子啊?”
母亲蹲下来抚摸落玉的脑袋,尽管她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落玉还是会感到温暖,属于母亲的温暖。
“我们家玉玉,当然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了。怎么突然想问这个问题呢?”母亲一眯眼,眼角的妆蹭乱不少,晕染成粉呼呼的一片。
“真好看!”落玉小声叫道“母亲的眼角开花啦!”随即他伸出小手试探的触摸那朵花。
“噗,玉玉是最可爱的孩子了。是不是隔壁的姐姐问你?”母亲并没有因为落玉的走神而生气。
落玉点点头,专注地看母亲的眼角,没发现母亲的笑容逐渐消失。
“那个小姐姐啊……”母亲的声音被唱戏声盖过。落玉跑走了。
后来,落玉再见到隔壁的姐姐时,她的脸貌似被人划伤,丑陋的伤疤烙在她脸上,如同令人作呕的虫子在她脸上蠕动。更奇怪的是那个姐姐见到自己就会跑开:“姐姐,你跑什么呀?”稚嫩的声音在整个院子里回荡,却阻挡不住那位姐姐惊恐的眼神,以及……
对他的怨恨。
落玉缓缓停下追逐的脚步,愣愣地站在原地。泪水不自觉溢满整个眼眶,他不知道那个温柔的姐姐为何变成这样,为何会讨厌他。
“蒋落玉,滚开啊!”那个姐姐远远地嘶吼,声音如同破碎的玻璃。
落玉仓皇而逃。
不久,一夜大雨,院子里种的昙花悄悄盛开,短短几秒便再次合拢。唱戏声不停,只有落玉注意到这花有一朵莫名枯萎,并为此感到小小的悲伤。他趴在窗前盘算如何跟那位姐姐和好。不知不觉闭上眼睛,听雨声和戏声的混杂,陷入梦乡。
“隔壁的妹妹死了,你们晓不晓得啊?”今天是个大晴天,院子里难得休息。
“听说了!就那个脸上有疤的那个女孩的妹妹是吧?据说是在下雨天死去的,连脸都被人用刀子划得血肉模糊,那小手的手指让人一个个切去。”几位戏子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落玉躲在墙后偷听她们说的话。
“哎呦,那姑娘唱戏是把好手。比她姐姐还优秀,可惜了她跟她姐姐……”声音渐行渐远。
落玉瘫坐在地上,心中坎坷不安:“母亲说死了就是睡一个不会醒来的觉,为什么会被伤害啊?”
落玉不懂,他要去找母亲问问。母亲却不知道去哪里玩了,落玉已经几天没见到母亲的身影。
小妹妹的死让不少人陷入恐慌,也很快不出多久就恢复平常。
令落玉难过的是那个姐姐的离开。
在落玉得知这个消息后一直在门口张望。她跟她的母亲将离开这个院子,眼中尽是落玉看不懂的如释重负。
“小落玉,要逃出来。”那个姐姐把他拉到角落,在临走前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声音却还是那般嘶哑“记住,你是一名男子。”
落玉迷茫地点头。
“我叫椿莺。落玉,再见。”
“椿,莺。”落玉重复她的名字,“再见。”
椿莺走得很急没听到落玉的告别。她们是在夜里走的,母亲也忽的出现。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在为她们告别,一起唱了最好的戏。惊的不少人从窗户里面探头。
趁没人注意,落玉捡起那朵枯萎的昙花的残骸收藏进椿莺几年前送他的本子里。他好想哭。
姐姐说他是一名男子,可母亲从来不会骗人,一切都是乱糟糟。
好晕。落玉又睡去了。
落玉唯一的朋友,
可能,再也不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