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护道德

店员端来热腾腾的牛肉面，袅袅升起的白雾带着食物诱人的香气，悬停在李牧面前，不断勾着她、撩拨着她，无声催促她赶紧动筷，吞入腹中。

好像塞壬唱着惑人歌声，迷惑水手甘愿放下牵挂，纵身跳入大海。

沉入海底，亡于大海。

李牧边吃着饭，边算这些年许文野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

很多很多。

衣服、首饰、逢年过节的礼物、奶奶的丧葬费，也许要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才能还清，也可能还不清。

但不管怎样，都一定要全还给许文野。

这样才能好聚好散、恩怨两清。

李牧面无表情地咬断细面，机械性咀嚼。

难受到舌头尝不出来食物味道。她还是逼着自己吃完了汤面。

李牧吃完饭回到家里时，许文野已经洗好澡了，穿着睡衣，正在擦湿漉漉的头发。

客厅的花瓶里插着红玫瑰，鲜艳的红色花瓣被人精心呵护过，还有着细密水珠。

“你回来啦，厨房里熬好了粥。”客厅温暖的灯光柔和许文野成熟后棱角分明的五官，让他和少年时看起来差不多，眉眼蕴着温柔，明明是和红玫瑰一样漂亮到富有攻击力的美人，此刻看起来竟然如桃花一般。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我不想吃。”李牧在客厅抽屉里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你看到我那个灰色双肩包了吗？”她出钱买的双肩包。

“在卧室衣柜第二个抽屉里。”

“哦。”

李牧到卧室里收拾自己的东西。

许文野给她买了很多东西，但她都没用过。只收拾了重要证件和一些衣服，叠放衣服时许文野端着粥走了进来。

“真不吃？”

“我在外面吃过了。”李牧如实回答。

许文野眉头一皱，数落她：“我说过多少次了，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里放，你以后少在外面吃！”

“你没看我发的消息吗？我在家里做好了粥，你干嘛还在外面吃？”

“手机快没电了，我在店里买完单就没看。”李牧把双肩包拉链拉合到底，“野哥，对不起。”

她是真心觉得对不起许文野。

死缠烂打的把人追到手，又要先提分手。

“手机没电又不是你的错。”看着李牧躲闪的目光，许文野心底又突然涌出慌乱，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没有安全感，强装镇定地把粥放在床头桌子上，“小牧，我才该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李牧低着头，盯着双肩包的拉链。

许文野犹豫着用指尖捏捏她的手指，见她没有反应，又捏捏她的耳垂，小声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小牧，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许文野握住她搁在双肩包上的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俯身贴近她，唇瓣蹭上耳尖，细密的吻着，“小牧、小牧、小牧……”

他一叠声的喊着，吻从耳垂移到侧脸，然后是嘴唇。

许文野对待情事一向坦诚，推倒李牧，跨坐在她腰间，睡衣半褪落在臂弯，像一副美艳绝伦的仕女图。

这个似乎是画里面走出的妖精呢喃着李牧的名字，“小牧，理理我，你理理我。”

他抚摸着李牧脸侧细腻的皮肤，声音不似少年时清越，也不似成年后的低沉，反而喑哑着、饱含情欲地诱惑着。

李牧似乎看到他身后的塞壬。

漂亮人鱼用优美的歌声引诱水手，深情款款的桃花眼注视着水手。眨了眨眼，那双桃花眼里还是只有水手的身影。

水手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抵制这美艳绝伦的妖精的诱惑？

——只要告诉水手，那是深渊。

“野哥。”李牧的声音很哑，“我不想。”

“什么？”许文野动作一顿。

“我不想你碰我。”李牧用手背抵着着他的肩膀推开。

“你不想？”许文野气笑了，反问道：“你说你不想？”

“是，我不想。”李牧点头。

“你高考前一天晚上压着我亲怎么不说你不想？”

“你大学报道前一天晚上缠着我要怎么不说你不想？”

“你现在说你不想——小牧，你说你不想？”

李牧平静道：“对，我不想。”

许文野身体微颤：“小牧！”

美人发怒，犹如狂风吹动玫瑰丛林，千枝万叶飒飒作响，娇艳玫瑰碰撞，花叶一同坠地面，殷红墨绿交织掺杂，远远看去，似一滩腐烂发臭的血。

李牧看着他，死水一样平静。

许文野心中一哽，不明白李牧为什么会这样，她的眼睛看向他时，冷的像是局外人。

“小牧，我知道你生气。”许文野软了声音，痴缠着说：“你有气就冲我撒，我受着，你别这样。”他艳丽的桃花眼里蓄着雾气，“小牧，别这样对我，我……我害怕。”

害怕？

害怕这个词，会和许文野扯上关系？

李牧震惊地瞪圆了眼。

怎么可能？

她感到好笑。

许文野怎么可能会害怕？

示弱？

难道在示弱？

李牧更觉得好笑了。

许文野怎么可能示弱？

他走在她前面，先她拥抱、先她恋爱、先她为情所伤、先她下定决心结束一段感情、先她……结果他说，他害怕？

“许文野！”李牧心底腾地生气怒意，掀开许文野，翻身压在他身侧，按着他的肩膀，气得浑身发抖：“你说什么？”

你害怕？

你怎么敢——

李牧红着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要落泪，她死死盯着许文野，眼睛眨也不眨，“你怎么能——”

她没能说出口的那些秘而不宣的心思。

如果许文野害怕，那她呢？

这么多年容忍，算什么？

哪怕是不眨眼，越积越多的泪水也滴落在许文野脸颊。

一阵天旋地转，许文野躺在李牧身上，看着李牧流着泪质问：“你说你害怕？”

“我不能吗？”许文野轻声反问，紧接着厉声道：“我为什么不能害怕？我他妈的为什么不能！”

“小牧，你比我小七岁！七岁！他妈的整整七岁！”

许文野根本不敢想，小牧在他无缘的大学校园里认识多少同龄的男孩？

李牧对他的钱兴致缺缺，无论他买多少东西都毫不在意。他给她发消息，也总是因为课程冲突、老师临时任务而推迟晚回。她身边的男孩——这是许文野最不能忍受的一点，他们那么年轻、朝气蓬勃，又和李牧朝夕相处。

李牧十八岁，他二十五岁。

李牧二十二岁，他二十九岁。

在他这个年纪，他怎么能不担心年轻的爱人被同样年轻的男孩勾走？

他的爱人这么年轻，像璀璨如金的流沙，越是想握住，越是从指缝中流失的越快。

可不紧紧握住，他又怎么放心、怎么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