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莹莹不惑

初春雨夜。

东宫。

太子据在迎春居门外急的团团转，有好几次脚都迈上了台阶，犹豫半晌，又收回来。

“不能添乱……不能添乱……再等等……”

他一边小声念叨着，自己安慰自己。一边听着房间里传出的声音，直叹气。

迎春居内，太子妃宋氏躺在床上，周围稳婆加大夫七八个人围着。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娘娘再坚持一下……”

“使劲儿……”

“就差一点儿了……”

伴随着宋氏剧烈的喘息声，屋内众人虽忙的脚不沾地却仍然乱中有序。

一盆一盆的血水向外端着，阂宫上下都迈着急匆匆的步伐。

“这都一天了……”太子据一把从屋里出来的宫女，急切嘱咐道“务必，务必保证太子妃的安全，听见没有？”

小宫女怯怯地点点头。

平日里，太子据最以温文尔雅闻名，无论做什么都有条不紊，远远看着那是非常的赏心悦目，气度不凡。

然而他此时举着一把伞在门外守候，被淅沥春雨打湿半边衣裳也无心去换，如此心慌意乱的模样不只是少见，更让人无措。

“得再通知小厨房做些点心端进去……”

话还没说完，便被闯入的侍卫打断。

“殿下，大事不好！”

太子据转头看向他，斥道“这是太子妃居住的内围，着急忙慌闯进来像什么样子……”

侍卫一着急，也顾不上他话没说完，贴在太子据耳朵边儿上将情报简明扼要交代完，留下太子一个人在原地震惊。

待他回过神来。

太子问：“为何如此突然，他们现在到哪了？”

侍卫答：“东宫门口，三皇子请了陛下手书，恐来者不善。”

太子据回头向那扇开开合合的房门看了一眼“怎么偏偏就挑这个时候……”

“殿下！”

迎春居的屋门打开，婢女陆续走出。

婴儿清晰的啼哭声传来，台阶下的二人齐齐向上看去。

稳婆站在门内，一手抱着一个明黄色的锦被包裹的婴儿，惊喜道：“恭喜殿下喜脉成双，龙凤双全。”

一声惊雷乍响，雨点似乎变的更密了些，闪电的余光照亮了太子据紧蹙的眉眼。

俗话怎么说来着，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就是了。

当今皇帝有两个器重的儿子。一个是已故皇后留下的太子萧据，从小稳重勤勉，为人温和，储君之位坐的稳当全凭自己的优秀品质。自皇后薨逝，外家便走了下坡路提供不了多少助益。但也正是因此，少了外戚干政的隐患，实在是作为接班人的不二人选。

可坏就坏在，宠妃所生的三皇子，为人精明聪颖，性格大方开朗，深得皇帝喜欢。

尤其近年来，老皇帝大肆封赏宠妃亲眷，使得三皇子的实力，隐隐有超越太子之势。

随着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自己越发舍不下荣华富贵和高高在上的龙椅，求医问药，大事鬼神，懈怠朝政，偏宠妖妃，到了可以称一声昏聩的地步。

此夜，注定无眠。

即便太子据还未前往，也知道那些人此行前来目的何在。

民间苦败政久矣，大多时候不过是茶余饭后评谈一二，还远远不到奋起反抗，改朝换代之时。

可不知怎的，前些日子流言忽盛，多是称赞太子贤名，指责当今昏庸。

要仅仅是些流言，还不足为惧。

在此之后，各地衙门陆续查获多起行巫蛊之术诅咒当今，供奉太子像等案子，引得皇帝震怒，迁怒太子，将其禁足，并把此事交给三皇子清查。

查着查着，支持太子的一众官员被牵扯了大半。仅剩的几家位高权重者，感受到了山雨来前满楼狂风，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犹豫一番，也选择了明哲保身。

起初，太子据不是不知道流言四起是冲着他来的，那些歌颂实为捧杀。只是他没想到皇帝不曾听他辩解一句，就作了决定。他与门客还来不及作出应对，便被切断了联系。

迎春居前。

太子据抬步上前，踏入房门。稳婆赶忙让步，跟在他的身后。

他没有停步去看两个孩子，雨夜寒凉，小孩子的哭声只让人觉得吵闹得很，哭的人心也寒凉。

拂开重帘，走入里间，温暖的火盆子和太子据身上的寒意对冲，屋内的闷热被冲掉落些许。太子妃躺在床上，鬓边被汗浸湿，身边只有贴身侍女京墨在替她擦汗，掖被。

太子据没有马上上前，在火盆子边烤了会儿，待身上的寒意不那么重，眼神却一刻没离开过床上虚弱的佳人。

宋仪遮费劲地支起身子，京墨适时垫了两个枕头，让她靠着舒服些。

太子据走到床边，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甫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萧沥请了父皇手谕突然前来，巫蛊祸案也该有个交代了。”

“你放宽心，最坏不过被废了这位子，晚些若未归，便是去了宫里。”

宋仪遮轻声到：“那些都不重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萧据笑了笑，想让气氛不那么僵硬“不管怎么样，父皇看在父子亲情上，不会对我怎样。我将今夜的好消息告诉他，说不定父皇一开心，我便可早些回家守着你和孩子。”

“你快些去快些回来。”

宋仪遮催促他，看到他起身欲走的背影，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下意识抓住了萧据潮湿的衣袍。

萧据回头“怎么了，可是身体还不舒服？”

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宋仪遮止不住的心慌，忍不住道：“你一定，平安回来。”

萧据摸摸她的发顶，声音放轻“放心，好好休息。”

说完便大步流星，走出了门。

路过抱着孩子的嬷嬷，萧据停下来，冰凉的手指拨开一边的锦被，小婴儿的眼睛很大很明亮，一看到他便笑，眼睛弯弯又像月牙儿。

另一边锦被包裹的孩子，正在熟睡，含着自己的手指。

许是觉得这俩孩子眉眼与宋仪遮有七八分像，萧据越看越喜欢，脸上的郁气也散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了。

“这两个小东西，可是这段时间最大的喜事。”

等萧据走了以后，嬷嬷才将两个孩子抱进里间。熟睡的那个放到宋仪遮身边，笑着的那个被宋仪遮抱到了怀里。

“小殿下对着谁都是一副笑脸，真是讨喜的很。殿下见小公主睡着了，特意放轻不敢吵醒她，现下已经出去了。”

宋仪遮点头，让嬷嬷先下去了。

京墨知晓她担心，一边换着干净被褥，一边宽慰她“民间百姓行事没有分寸，又不是咱们殿下指使，皇上心里应该有数。”

宋仪遮叹了口气“流言蜚语最多让皇上不喜殿下，可偏偏查出了巫蛊祸事。”

“这事可大也可小，一旦……”她顿了顿，似不想再深想下去“算了。”

窗外的雨声许久不见停歇，反而愈演愈烈，杂乱地拍打着窗户，像心烦意乱的具象化。

“京墨，今夜的雨怎么这么大。”

“许是因为，今日是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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