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两个将那一枚鸡蛋分吃入肚后,静静的烤了一会儿火。
不久后李玉就直愣愣的盯着进忠被遮了白布的半张脸,问道∶“昨天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说这事,进忠眼神便幽深起来。
昨日在被皇帝维护时,他确实满心满眼都是感激亲近之情。
在回庑房的路上,又有穿相同衣服的太监一一向自己恭敬地见礼,那时他心理的满足和骄傲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然而回到庑房,脸上那仿佛被蚂蚁舔舐的痛痒感却让他心里的那股激情慢慢冷却下来,转而燃起一股不正常的火焰来。
他算是看清楚了——
什么主子,什么奴才,这大清朝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帝,皇帝之下的全是奴才。谁能爬得高,谁能站得稳,都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都说帝王无情,不过是奴才太多了,皇帝可宠可用之人也就多了,皇帝又从不是非谁不可的性子,所以就显得着实无情。
不过那与他而言再好不过,毕竟他自己本就不是个安分的。
他是满足于皇帝目前对他的特殊关照,但对于自己的位置,他总觉得还差点。
但他并不想和李玉谈论这些,是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本是后宫之事,牵扯到我也是意外。皇上贬斥枚答应,是为了安抚贵妃,也有警觉后宫之意。”
李玉的眼神中闪烁着怀疑的光芒。
进忠看得清楚,只道∶“师父,圣心难测,有些事情我也弄不清楚,实在不好跟您多说。”
他顿了顿,又说道∶“眼要明,但不看不该看的;耳要灵,但不听不该听的;嘴要甜,但不问不该问的;心要精,但不想不该想的。您教过我!”
李玉不自在的抿了抿嘴,接着“噗嗤”笑了一声,“你学得不错!”
进忠低头,“师父教诲,进忠不敢忘!”
两人再次沉默,各自呼吸也微不可查,屋子里只余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良久,李玉长吁一口气,摇摇头,“坦言说,你我此类人盼头实在不大,拼命往上爬,无非是求不再被人随意欺凌,攒些银钱,晚年得以有间房舍庇身,几口热汤可喝。再多的,也不敢奢求。可你啊,运道盛!不管那位心思到底如何,你都是在那位面前得了脸的。”
他缓了口气,再次说道∶“你既唤我声‘师父’,师父也逾越一回,不过我也只说这一次∶树大招风,墙高遭雨。这次有慧贵妃在那顶着,众人议不到你头上,若往后——唉,进忠啊,万事不可强冒头啊!”
李玉拍了拍进忠肩膀,把汤婆子塞进他怀里后起身。
“你坐着吧,我也该回了!”
“我送您!”
进忠听着李玉的一番话有些出神,还没等他回过味来,李玉就要走了。
他正要起身,又被李玉按了回去。
“不用!冬天伤口不容易好,好生养着吧。”
北方的冬晨不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万物寂瑟,霜冻枝头,冷风扑面。
从暖意融融的屋内甫一踏出,冷冽的风立刻席卷而来,李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而这个寒颤,却仿佛是他中迷幻术后清醒的征兆,他心里登时就泛起悔意来,当即就对着自己的脸“啪啪”来了两巴掌,心里还怒骂着∶糊涂!皇上的事那是主子的事,哪有你一个奴才背后嚼嘴的份?
若是他今晚说给进忠的话,进忠转头就告诉皇帝……
不会不会,进忠是个好孩子,他知道自己是为他好……
天呐!
内心天人交战许久,最终,李玉回头望了一眼进忠的庑房,长叹一口气,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还是继续向他的住所去。
北风萧瑟,天色阴沉,黄云罩顶,想必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