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齐汝领他入太医院伊始,便传授给他十六字真言——目不妄视,口不妄言,足下勤勉,手间稳健。
他自是时刻铭记于心的。
对于习惯了齐汝随诊的皇帝来说,这位徒弟的技法就显得过于逊色了。
名师出高徒?
皇帝是不认那个的。
哪怕他学的是治国理政的道理,也不妨碍他指导一个医者如何为人治伤疗愈。
是以,当文昕问这位进忠公公脸上的伤是什么造成的时,皇帝嫌他多嘴;
文昕给进忠公公消毒时,那公公轻嘶一声,皇帝就嫌他手重;
他给进忠公公脸上缠绷带,皇帝又嫌他绑得难看。
“仔细着些,御前的人脸上不能留疤!”
伤者一句不说,就你一个在这叨三叨四的。就算是病属,也没见过这样的!
眼前这个像啄木鸟似的叨叨个不停的人,与往日里那个不苟言笑、威严赫赫的君王简直判若两人。
氛围没那么压抑,文昕胆子也不禁大了,在心里腹诽起皇帝来。
这位公公脸上的情况看着严重,其实也就擦破点皮。
他已经给用最好的伤药,尽量手轻脚慢了,结果换来的是一堆嫌弃。
您看重这位公公,您去找伤他的人去啊,跟我这耍什么威风?
文昕心里苦,文昕不敢说。
好在伤员懂礼貌。
在治伤之前,他说∶“有劳文太医!”
在治伤之后,他说∶“实在是麻烦您了!”
这两句话总算让文昕心里熨帖些。
“不麻烦,不麻烦!这两日公公脸上不要沾水,两日后,我再来给您换药!皇上,奴才告退!”
本职工作结束,文昕是一刻也不愿跟那个仿佛变了性的皇帝在同一个屋子里多待。
“是,多谢文太医,我记下了!我送您!”
进忠跟着文昕出来,悄悄摸出块银锞子塞到文昕手里。
“劳您为奴才跑一趟!天冷了,请您喝杯热茶!”
“我只是做好我的本职罢了,公公这是哪里话?”
文昕攥着那块银子,受宠若惊。
他此次是被以皇帝的名义召来的,还真没有过谋点额外好处的念头。
且看皇帝那紧张的态度,这位进忠公公在皇帝心里的地位非同小可。后宫许多小主都不一定比得过呢。
“您该得的!日后还得多多麻烦您呢。”进忠拱手道。
他俩年纪看着相差不大,进忠想着,这位文太医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太医院院首的高徒,还没有半分架子,说给他一个太监治伤,撸起袖子就上了。
太医院这群人平常看着不显眼,却连皇帝的性命都在他们手里握着呢。和他们打好关系总归没错。
巧了,文昕也是这样想的。
“好说,好说!”
文昕是越看这位公公越心喜,长得不错,又有礼貌,最重要的是会来事。
谁不喜欢会来事的人呢?
“行,您忙着,我这就回御药房了。两日后再见,进忠公公!”
“两日后再见。您慢走!”
进忠目视着文昕走远,心里打了主意,以后闲来无事,可以往御药房旁边溜达溜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