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小年夜。晚上陪今觉用完饭后不久,门口守卫来报,说是皇上身边的王公公带着圣旨,已在门口侯着了。
前几日永宁侯府传来消息,说是我那哥哥的病被一位隐士医者治好了,而侯府的探子又日日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这时候,皇宫里匆匆有人前来,大概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圣旨上说,背部边境有金人来犯,已兵临定远城下。
梧州定远城乃大卫北部边陲小城,易守难攻。若是此城被金人攻下,那京城就危在旦夕了。
我可以想象此战的凶险,也明白了我必须势在必得。
可……
罢了,我应该在八岁时就死去的,苟活至今已是恩赐,若是为国捐躯了,也算是死得其所。
我苦笑着。
提笔写信,红烛燃烧着,发出猎猎声响。光洒落在纸上,像是我此刻斑驳的心情。
母亲离世后,我就孑然一身,早已无牵无挂了。只有今觉,那个很像阿妹的小丫头,我放心不下。
我带兵赶到定远城时,城中的守将早已身负重伤。可为了鼓舞士气,他还是提着一口气在城墙上指挥着。
将士们已经奋战了几日几夜了,个个像被抽空气力的木偶,早已没有了人样。
一个个人倒下,一支支箭刺入心脏,嘶吼、哀嚎,血流成河,浮尸千里。
我突然红了眼。
见援军赶到,柳将军感激地朝我点了点头,眼睛亮了亮,然后永远暗淡了下去。
战事又持续了将近半月。金人像是背负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不断有援军补入,而我军的人数已不足曾经的三分之一。
援军迟迟未到,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若是定远城失守,那整个大卫就会陷于危难。
我看着那些前赴后继的士兵,他们个个双眼猩红,厮杀,然后被刀剑刺入,倒下……
他们都是大卫的子民,他们为大卫捐躯,他们是大卫的英雄,可,谁会记得他们呢。
战争,起于统治者的贪念,葬身的确是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
他们是某人的丈夫,儿子,父亲,可他们也是政治利益的牺牲品。
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下令让陈副将带着百姓撤离,大概是撑不到援军到来了,那就先安排好百姓。
他带着一众将士死谏,跪了一地,请求我和他们一起撤离。定远城守不住了,只能等与援军汇合后来日东山再起。
可我不想。
我是大卫的飞云将军,我不能抛弃我的国土做一个逃兵。这片土地上还有我想要守护的人。
于是我理了理铠甲,蹬腿上马,出城迎战。
马蹄高高扬起,踏下,长枪狠狠刺入敌军胸膛,鲜血喷涌而出,炽热又悲凉。
敌军越来越多,蜂拥而上,我的马被绊倒,我也被拽下马,跌在地上。
刀剑向我刺来,划伤了我的手臂,大腿,脸颊。我已经麻木到没有痛感,一抬手,又取下了一人的首级。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我的伤口越来越多,视线越来越模糊,一柄长枪狠狠刺入我的腹部。
我的喉咙被涌上来的鲜血堵住,闷哼一声,眼前缓缓暗淡下去。
看不见了,只有厮杀声伴着风声,呼啸而过。
定远城,大卫,我尽力了。
援军赶到时,飞云将军已以身殉国。
她没有倒下,半跪着,身体被一根长枪刺穿。发髻依旧高高束着,从未有半分凌辱的模样。
定远城守住了,而她,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