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子一转,侧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四翅神兽,你是玄鸟一族。”
“不错。”玄英飞停于空中,高于他落脚点,俯视那人,“你又是何人?还不报上名来。”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男人站在阴影中,声音嘶哑,“传说中玄鸟是来自太阳和昆仑共育的生灵,是神赐给殷商亳地的保护者,生命无始无终,内心无情无欲。”
玄英眉头一皱,长戟指向他:“本帅在问你问题!”
“玄鸟,帝王之鸟啊。”那人丝毫不惧玄英的威压,反而抚掌笑道,“只是可惜,玄鸟一族实乃升不起的太阳,落不下的黄昏。已于千年前灭族啦。”
“啊——这么说也不对。”那人装模作样地嘶了一声,“还有只玄鸟存活于世呢。”
“你胡说些什么!”玄英大怒,眼底凶光大盛,只当他在说些胡话,长戟掷去,幻化出玄鸟的法相来,尾翎丰满,凤冠精美,羽翼上表现羽翎的三道剔地阳纹。
“在下苻生。”那人不躲不避,化作黑雾散去,又在另一处凝实身形,“我可没有胡说,主上千年前曾欲与玄鸟族的王结盟,共御三界,登上那至高之位。只可惜玄鸟一族自私自利,只想享受胜利果实,却不愿出兵助主上一臂之力,实在是令主上寒心啊,只好让他们填了数千魑魅的肚子,也算是出了粮草之力了……”
拂容君脸上浮现出不忍与悲悯来:“只听说过玄鸟一族避世不出,没想到竟是如此。”
“不可能,不可能的!”小荷不信,惊惶道,“阿英这么厉害,玄鸟一族合该也厉害才是,怎么会被灭族?”
“可那是数千魑魅啊……”拂容君喃喃道,“是神君开辟了墟天渊集灵界山河之力封印的魑魅啊……”
玄英攥紧手中的画杆描金戟,突然笑了,那双眼,黑得深不见底,艳色之下,倨傲又冰冷,分明像在看一个死物:“你在骗我……”
“六冥的!你在骗我!”她的五脏仿佛都在燃烧,碧海苍珠的力量烫得她浑身都疼,“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火红的玄鸟振翅,将底下的残尸烧得皮开肉绽,苻生站在石壁上,见那明艳的玄鸟亮如火光冲天,照得地下大滩的血迹都有些荧亮。
“火属性的玄鸟?”苻生眼中微光一闪而逝,“倒是意外的惊喜。”
他本意是派分身来看一眼门生上报的无量流火为何物,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了。
碧海苍珠的力量一出,底下苦苦支撑结界的拂容君腿一软险些跪了:“……如此强大的力量,我快撑不住了。”
“阿英……”小荷很是担心玄英,她的掌心被烫得通红,草木精灵本就怕火,以往玄英都有意克制自己的力量,这次怕是真的糟了。
玄英欲擒苻生,法相玄鸟振翅俯冲,苻生却不慌不忙地站在原地,任玄鸟的火焰焚烧他的身躯。烈焰焚身,他享受般地感受着火的力量:“小玄鸟,我们下次再见。”
话音落下,此分身灰飞烟灭。
玄英喘着粗气,一呼一吸间疼痛愈发浓烈,碧海苍珠的力量还在四溢,她咬牙,用最后的清明再次唤雷:“吾以吾身,引雷霆。”
这次的雷,意在劈她。
惊雷落下,直劈她天灵盖,雷电之力游走全身,法相玄鸟凄厉地鸣叫一声碎去,玄英只觉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仰,直挺挺地往下栽去。
“阿英!”小荷想要奔向她接住她,却因妖力使用过度无力地跌倒在地,手心在地上一磨,破了皮流了血,宫尚角忙搀扶起她。
“快去接阿英,快去啊!”
拂容君撤回为结界输送法力的手,用最后一丝法力给下坠的玄英做缓冲,半跪在地。他的力量被抽空了,也跑不动了。
此时,玄英已全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只是放空脑子,什么也不想,任自己下坠。可她却没有遭到预料之中的撞击,而是被一只手托住后背,随着她下落的力道,抱着她转了一圈,将那些蛮力化去。
银铃声阵阵,玄英的目光移到那些小铃铛上,待得玄英看清宫远徵的脸时,她已稳稳地躺在了他怀里。
她强撑着那种剧烈的疲倦感,轻轻地、断断续续地道:“是你啊……小圆子……”
宫远徵抿着嘴,固执地擦着她唇角溢出的血,每擦完,就会有新的血迹流出来,玄英的脸也被擦得都是血。
“阿英,阿英……”走不动路的小荷被宫尚角抱过来,她呜咽着,手颤颤着握上玄英的手要为她传送妖力疗伤,“坚持……再坚持一下……”
“死不了……”玄英笑咧开嘴,满口鲜血,唬得小荷眼泪掉的更急,她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样子有些可怖,又闭上嘴,“……玄鸟……”
宫远徵紧紧抱住了她。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淌进她颈窝。玄英迟钝地意识到,这是眼泪。
玄英脑袋已经完全迷糊,手下意识地轻拍着人哄着,心里的话拦不住一样呢喃出口:“玄鸟……我可是玄鸟啊……”
她的手无意间拨动银铃,铃声响动,她下意识道:“我回来了……”
按住玄英肩头的手指收紧,宫远徵的手搭在她脉搏上,仿佛只有感受到她的心跳声才能让人相信她是活着的。
“欢迎回家……欢迎回家……”小荷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仿似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干涩。
她的声音淹着泣音,玄英听不真切,目光还直愣愣地盯着银铃看,不愿闭上眼。于是宫远徵捉住她拨银铃的手,对上她的眼眸。
“欢迎回家……”他扯出一抹笑来。
笑得有些难看了,完全不是当初接过糖莲子的笑嘛。玄英这样想着,慢慢闭上眼。
回家了,她回家了。
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色,宫远徵把住玄英脉搏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小荷也哭晕了过去,被宫尚角小心地圈在怀里。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汇集在唯剩的有法力的拂容君身上。
拂容君:“……”
拂容君抓紧时间大口喘气:“让本君歇会儿,歇会儿就来治疗她们。”
崖壁间突然在震动,拂容君抹脸哀嚎:“还来啊……”别这样吧,他真的不行了。
一石块飞跃出来,玄英身上腾地又泛起红光来,石块越飞越近,外壳层层脱落剥离,最后是一尾凤翎,飘飘然飞向玄英。
宫远徵发射出憋了许久的暗器,凤翎轻飘飘躲过,怀中的玄英无意识闷哼一声,于是宫远徵不敢再轻举妄动,将人牢牢抱住,紧盯着靠近的凤翎。
面对众人求解的目光,拂容君挠挠脸沉默,这超纲了,他也不清楚啊。
凤翎飘到玄英身前,与玄英身上的红光呼应着,一闪一闪的,在宫远徵灼灼的提防下融入玄英体内,玄英的呼吸一下子平缓了很多。
宫远徵忙把脉,拂容君咳了声开始装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好了不少。”
宫远徵点头,不自觉将玄英搂的更紧。
小公子还尚未搞清楚自己的心意,就险些失去牵动他心弦的人,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闷头敲警钟,钟磬长鸣。
“远徵。”宫尚角见他这幅样子,不知该说什么,顿了半晌,只道,“先带她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