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乐通从昏厥中醒来,揉了揉发痛的脸,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因此又往露台看去,只看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露台,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桌椅靠凳,没有橘黄色的音响,没有焰红色的双眸。
柏乐通心生恐惧,连忙看向自己的手,右手满是干涸的血液,身上也有很多血点,于是松了一口气
“呼,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他起身,不再多做停留,沿着楼梯往下走去
“嗯?”他感觉到自己踢到了什么,往猜测的方向看去,是一把手枪,很多地方都黏着暗掉的血。
这更应证了刚刚发生的是现实。
他凑过去捡起来,出于好奇,他拆下手抢的弹夹,想看看里边还有多少子弹
只剩下一发。
“真巧啊。”他忍不住对这惊人的巧合感到好奇,他不禁去想,如果拿到的不是自己,那这发子弹会击穿谁的头颅呢?
他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的就是那个把自己揍到失去意识的家伙的身影。
“可惜他没去,不然我也不会挨这顿打了,我甚至可能根本不去楼顶呢。”柏乐通这么想着,把拆下来的弹夹放在放小刀的口袋,枪则插到另一侧口袋里,把上衣往下拉了拉,以免太过招摇。虽然他没有意识到,但这完全是无济于事,因为他脸上有很多干掉的血,身上也有很多很多粘附着的血液,这副样子走在大街上,不论是否有枪,都是十分引人注目的啊。
至于那场面是谁收拾的,柏乐通心里有一个很明确的答案,那个人,虽然开始是一种嘲弄的口吻,但他无疑非常爱这些人,在自认不可能阻止的的想法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他们风干在露天的高台上了吧。
柏乐通走到一层,扭头想看那位关心过自己的前台,但是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前台桌,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也参加了那场聚会吗?经历过那种事后,柏乐通不由得这么想。
谁都可能参加那种会,谁都可能已经死了。除了那个人。
真奇怪,对于那个他几乎一无所知的男人,他居然抱有这样坚决的看法。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种疑惑甩到一边,因为他已经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算是把那些先抛到一边。又抬起头来,重新审视呈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世界,并不由自主的将之与自己生活过的世界作比较。
最近的就是在外圈那个世界,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站在晦暗的边沿,满心好奇的眺望圈内的斑斓,他曾认为那沉没的灰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但现在他改变看法了,在恐怖这件事上,斑斓与灰是可以相提并论的。
想到这,他又想起来伏罗基塔和卡利亚金,他还记得是他们最先为自己揭开世界的面纱,让他这几乎隔世的人得以窥见世界的一角,他们告诉了自己很多,但奇怪的是,他现在才想起来,他们还有很多没告诉他。
是啊,还有很多没告诉他,内圈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们确实为自己形容了,外圈生活究竟如何,他自己也切身经历了,但是关于他所在的中环,他们几乎没有告诉自己任何事情。虽然在那之后他与伏罗基塔来过这里,但是在那种沉重的悲痛下,他完全不可能感知到这个世界。呆在外圈的他,对这个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隔的地方,他居然一无所知。
灾难,贷款,苦役,团体,个人,死亡……这些东西伏洛基塔和卡里亚金都没告诉他
为什么?这是个非常费解的问题。
但是突然,就像突然想起这件事一样,他也突然明白了一切的原因。
“我不希望你对世界的看法被我们影响”这是伏罗基塔对自己说的一句话。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他们践行这句话的原因
原来不管他是否到来,他是否带来希望,他们都会迈向必然的终局。
他从来无法插足他们的命运,因为在很久以前,那便是早已叙尽的叹息。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他的心头
突然的,他好想也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啊
但最终所做的,仅仅是从心里往外呼了一口气。
恰恰同那个人一样,抱着冰冷的棺盒,朝无休止的渊海呼吸。
他终于理解了他们,但是他却不能循着他们的路前进。
“是啊,”他对自己说,“有什么办法呢?”
没办法,他还是要前进的。
他不会停留在原地,也正因如此,他的尸体不会在这里止息
“但我不是这里的人,即便扎根在最深的幽谷,我的尸骸也不会停留在这里。”他想起陈妍曦说过的这句话,原来他也一样,原来他们都一样,他们都是外来者,外来者不能停留在这里,他们会颠沛,会流离,即便会因为某种意图或困境而暂时停留,也不可能长久的停驻在这里,就像飞鸟不能在海面休憩
……
之后,柏乐通又见了一些类似的人,又遇到了一些类似的事,看到他们都背着苦难的十字架,朝向无休止的苦难奔波。他见到之前所不能见到的,知道之前所不能知道的,意识到虽然这些台阶一样耸立的楼房是如此的脆弱,几乎无有能矗立十年的,但其中的的每一个窗室都住着人,而凡是住进去的,一生便被捆绑到这里,从此命运便与这狭窄棺椁紧紧相连。
不久之后就要来大洪水,楼房会被长久的淹在水里,最终像盐一样融入其中,待水退去,无数的人也会随着没入大地了。
柏乐通与他们一起意识到这次灾难的非比寻常,不同于筛去少许,留下多数,这次的水将带走的,绝不仅仅是1/2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