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惯有些洁癖的,纵使常为秦桧做些提审用刑的事,却最厌恶血沾到自己身上,那日却摇摇晃晃地被武义淳搀着回房,右肩蜿蜒向下被泼溅了半身血污,衣衫绿色浓深,血渍干涸在上头,许多都已经变黑,只是肩膀处的伤口还在往外涌血,一层层覆上去,看起来颇为骇人。
不一会子便来了医师,身后跟着蓝玉,伸手向他比划了什么,何立弯身回道:
何立“多谢宰相大人挂牵,傍晚我亲自去回话。”
武义淳帮忙打了手势过去,蓝玉微微颔首,退至一旁。
阿聆慌慌张张地跟着人群进门,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看到此景吓了一跳,何立身子往武义淳那边侧了侧,挥手示意她出去,阿聆摇着头进来站到一旁。
医师打开药箱准备着包扎的器具,何立冲一旁的武义淳点头示意:
何立“请武大人帮何某解个衣服。”
武义淳应声走上前来,何立右肩刀口颇深,血肉又与衣服粘连着,武义淳一个男人,下手没个轻重,猛地一拉,何立疼得嘶了一声,武义淳叫着哎哟撒了手,何立伸手撑着桌子缓了半天,忍不住翻白眼:
何立“……武大人,纵然你想取何某而代之,也不至表现得如此明显吧。”
武义淳讪笑着:
武义淳“不敢不敢。”
阿聆匆忙上前:
阿聆“武总管,婢子来吧。”
武义淳转头瞧阿聆,怔愣了一下,便让开位置。阿聆上前帮何立解衣,解了半身褪至腰间,看着又怕医师不好操作,又凑近去脱另半边。何立伸着未受伤的那只手隔衣握住阿聆的腕子 :
何立“这样便好。”
医师处理伤口时何立一声没吭,倒是阿聆看得眼睛红了又红,看何立默不作声额头却渗着汗珠,她抬手一手执着飘带,一手扶着他的发鬓,轻手轻脚地脱了他的官帽,拿出绢帕替他细细擦汗。
一床铺的血和充盈房间的血腥味惹得武义淳龇牙咧嘴的,悄然将目光移开,却突然窥见一旁蓝玉时不时地看向阿聆,只是目光淡漠,貌似无意。
武义淳不动声色地将眼睛转回,他什么也没看见。
待医师处理好伤口和蓝玉一起告退后,武义淳却未出去,请示道:
武义淳“何大人,宰相大人刚说要亲自审那行刺之人,但我想着还是咱们跟着去妥当些,您看您的伤……”
何立“这些伤不碍事,晚上我随宰相去。”
阿聆替他穿着衣服,他的目光随着阿聆的手游移着。
武义淳低头称是,暮色降临,房间里还未点灯,何立抬眉盯着武义淳,目光如炬,纵使看不清他的脸,何立也料想的到他是什么表情。
何立“武大人不会不高兴吧?”
武义淳“何大人说笑呢哈哈哈,怎么会,下官不敢。”
何立“那就好,我与武大人共事许久,最怕心生嫌隙。那人可查明身份了?”
武义淳“是一个军中殿司小军官,名叫,施全。”
阿聆系衣带的手微微一顿,又立刻抬手去整理何立的衣领时,却看见何立正盯着她,她没有去迎他的目光,低头认真地理着。
何立“施,全。”
何立一字一顿,像在说给她听。
武义淳出去后,房间里只剩他和阿聆,一时间万籁俱寂,阿聆背对着他点灯,光向四周散开,像一团轻盈雾气,他就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她弄。
他听见阿聆幽幽的声音,恍若鬼魅:
阿聆“大人伤这么重,刚刚医师说晚上还要上药,提审还是不去为好。”
何立“今日,宰相乘轿上朝,我随其后,途径众安桥,有人急奔而出,意欲行刺宰相。我替宰相挡下一刀,想着要问幕后主使,便要留他一命,只动手断他一臂。”
何立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灯火昏暗不明,她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浅浅就落在她额头,平时她不敢的,可是今夜里她伸出手,隔衣轻轻去碰他的伤,好像一副心疼万分的样子,眼睛却空洞得很:
阿聆 “大人一定很疼。”
何立“我听他叫着他施家满门忠良,随岳元帅击杀虏人,却都遭秦桧戕害。”
何立“他的刀差一点就落在我脖子上了。你猜我那时在想什么?”
阿聆看着他不语,她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
何立 “我在想,这把刀一定要架在我脖子上,还是你亲自来更好。”
她感觉自己的嗓子仿佛也被他下了药,几欲开口却说不出话来,发出难听的吱呀声,何立是个审讯逼问的好手,轻易就让她丢盔卸甲,最后她只能挣扎着说:
阿聆“大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何立俯下身看她,顷刻沉声开口:
何立“你最好是什么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