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骗我

麒麟帝闭关数日，带出一株根深叶绿的天池冰娇莲。

外头天晴日郎，石墙外的屋子是暖的。

凌渊将手上东西放下，咳了两声，嘴唇微微勾起，心想:他若知道，会高兴的。

麒麟帝推门，未见到想见的人，却在门外看到跪了满地的侍从……还有红珊。

麒麟帝问:“念儿又惹事了？”

红珊摇头，说不出话。

麒麟帝还要再问，却见红珊眼睛比身上衣衫要红，他皱眉道:“怎么了？”

凌渊心中骤然一跳，一把攥住红珊手腕，道:“柴房里那个出事了？”

红珊摇头:“没有。”

麒麟帝又放下心，回身去摸那株灵花，他最在意的两个人，一个未惹事，一个未出事，那还有什么……凌渊怔住了。

他回头，在榻上，看到了凌念。

他的儿子，躺在内殿床上，面色渗白，喉间一道狞疤，两指深的刀口，横贯颈面，他睁着好大一双眼睛，一动不动，无声无息，僵在榻上。

麒麟帝站了很久。

日光很好，被窗子挡了，半分照不到身上。

半晌，他摇着头，似哭却笑，声音急促道:“红珊，念儿……又在胡闹什么？”

……凌念是从几十里外的荒涯下寻到的。一刀横贯脖颈，断了生机。

那日，红珊瞧见满涯的血，当即昏了过去，再醒，她爬到床边，便抱着小主子哭了三日，几要哭瞎眼睛。

她从未想过，一场声东击西的把戏，会出这种意外。

红珊张嘴，似乎说了什么，凌渊已然不闻，他走到床前，将凌念从床上抱起，道:“念儿……”

“念儿……”凌渊叫了几声，喉间一阵梗哑，他掩唇咳嗽两声，呛出满袖血沫，他蹭了蹭嘴，哄道:“念儿起来，不要吓我……”

“是父王有错，不该小气，你若想见他，我这便带你过去……”凌渊抱着凌念起身，红珊过来拦他:“陛下，您去哪？”凌渊抬头，目中煞气翻涌，衬着满嘴血红，好似阎罗。

红珊全身发抖，退了两步。凌渊带着凌念到了柴房，他推门进屋，只见床上空空，不见人影。

凌渊想，他呢？此时，红珊追到凌渊身后，凌渊喃喃:“人呢？”

红珊:“他……”

凌渊转身，问:“他呢？”

“……”红珊对上凌渊眼睛，从未一刻，她竟觉得这一界之主如此可怜，可怜到她……哽着嗓子，说不出话。

大麒麟抱住小麒麟，如同百年前南水池边一样，道:“无事，我等他回来。”

红珊鼻尖儿一酸，终是挤出一句:“他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陛下。”

凌渊摇头:“不会，他应了我，说留下来。”

“我还给他备了礼物。”

“他说，他不会骗我。”

麒麟帝如此笃定，红珊不敢多言，亦无人敢。

夕沉月起，又月落日升。

第二日，凌渊抱着凌念出来，在柴房外站了许久，红珊站在一旁，听凌渊道:“他又骗我。”

凌渊说这话时，面上分明并无什么表情，可红珊却生觉得他是生剖开胸膛，捏碎了一颗心，淌了满身血泪。

凌渊走时，叫人一把火烧了这间柴屋。

……后晌，殿前侍卫来报。少主消失前，只有红珊带着柴房中一个侍人，曾到过少乾殿，离开时，脸色极为难看。

侍卫：“并且，少主颈上伤口，是被此物所致。”

红珊伸头一望，当场目眦欲裂，这物件她眼熟，是柴房中扔在地上那把锤斧，如今上头血迹斑斑，锋钝刃卷。

凌渊看红珊一眼，那眼神冷的惊人，红珊心口一紧，“扑通”跪下，道:“陛下，那日我是带他去见少主，可……那绝不可能……”

“还有这斧，怎就能断定是柴房那件……”

“怎么可能……他不会，他根本不会杀人……”

“更何况……”殿中并未有谁理会红珊辩言。

少乾殿内的小童子又被抓到殿前，哆哆嗦嗦，跪地伏头。

旁边有人吓了三两句，小童子才带着哭腔磕磕绊绊道:“其实，那日……那人来之前，少主已经不见两日，他一个瞎子，到了殿中，还未见着我，便知我不是少主……”

红珊直觉不妙，红着眼抢辩道:“他眼中瞧不见，自然听得敏锐些，定是从声音辩得的……”

“陛下莫要听这些闲言碎语……”红珊还要开口，却不想，一阵掌风便将她整个掀翻。

“唔……”红珊胸腔内喀嚓两声，肋骨断了几根，人当场口吐鲜血，几近昏厥。

麒麟帝眼中刹时血丝密布，到了此时，人才从悲怆之中显出几分疯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