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点。”
“12点...”
“我在这里等你。”
“嗯。”
约定...又是约定。不过，难得有人，来这里陪我？嗯，当然不是陪我。
本该繁华的街道，因为坐在这里的我，早就衰落，只有路灯还亮着。两边沿街的住户，大都用厚厚的布料遮住朝向这里的窗子。坐在我旁边的那条长椅上，一对出逃的恋人来到此地，大概是实在无处可去，才选择了这条禁地一样破落的街道碰面吧。
我还记得，曾经雪落时分，这里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样子。曾经的我，浪费的如此美丽时光，只是我活着时的美丽背景。
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听着街边屋檐下两个人的约定。今晚12点，会发生些什么狗血剧情呐.......车祸？私奔？家族仇恨？在这个感情如此多余的时代，会认真对待自己的感情的人往往都不会有好结果，毕竟，绝大多数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把生命投入到无效率的恋爱上去，人的生命相对于这个美好的世界是如此短暂，当然要把繁殖工作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自己应该去从事更加有意义的工作啊。
我倒是不介意在我的漫长等待中多看一场好戏，可惜，偏偏在我最后的时日里打扰我，我可不想只看个开头。
他们走了。
街道又变回了往常的一片死寂，沉默的太阳失去了穿过雾气的力量，在逐渐西沉中吝啬地不肯将阳光施舍到我的面前，只在长椅边上划过，给我留下一块只能看着它慢慢消失的温暖光芒。
所以它最终还是离我而去，夜雾从四面八方涌现，虽然是七月，我还是决定把我的围巾系的更紧一点。把大衣盖在身上，我在长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准备睡一觉。
我知道，我不会再睡太久。
“您今天也不走吗？”熟悉的声音把我叫醒，两个无常站在了我面前。我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盯了下两个无常。
“不...哈欠...这个地方很有意思。嗯，现在几点了？”我整理了一下我的仪表，翘起二郎腿。虽然我还是几十年前的装扮，但是我面前的两个无常可是已经完美跟上了人间潮流，那个黑无常还一直在玩手机呢。
“23：32。”白无常显然看见了我戏谑的眼神，或许见我这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鬼见多了，猜到我们都会在魂飞魄散的那一刻改变主意，不想再多话，瞪了黑无常一眼让他别摸鱼了。
“如果您想走我们随时可以回来，今天十二点之前，这是最后一天，我想我们说过，您终会消散在人间。“被打断的黑无常听上去很想下班，不等我回答，两个人撑起伞，去寻找其他还在人间的鬼魂去了。
无常走远，我有点失落。过了今天，就再也不能和这对不高兴兄弟讲话了，不过，一想到我就要消失，也不免有点轻松，无知无觉，不听不闻不言，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我在心里数着时间，大概十分钟后，我听见极细微的脚步声，一个黑色人影悄悄走到我旁边的椅子前。
哦，是那对情侣啊。哦呼，看上去他只能一个人走了，嗯不能说是我的问题，毕竟没有活着的人知道，死掉的我并不是单纯的坏了这地方的风水。
想起自己的我因为晕眩抬起头，也许是因为快消失了，我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地上。
在一片黑暗的视野中，凉丝丝的触感突然从我的脸上传来，接着是我的裤腿……下雪了？不，地上，蔓延开来的是积雪。四周传来光芒，还有细碎的人声……
可这是七月啊。
我撑着椅背站起来，看清了。
原本黑漆漆的街道亮起了灯，人影浮现，车水马龙。雪落在路灯上，屋檐上，人们的肩头上。
长椅上多出了一个人。
那是...我。
鬼魂消散的时候也会看死亡回放吗？我不太想去碰碰我的那个幻影，只是坐在他身旁。闭上了眼睛。
”我来了。“那个无比熟悉永远挥之不去的声音。
我不想再听，我捂住了耳朵，但是声音透过我半透明的身体传入我的心里。
闭嘴啊，说什么呢！
”现在不管你了？“那个”我”抬起头，对椅背后的那个人说。
“是啊。”我看着他坐在“我”的旁边。
两个我，半个死掉的我，一个快死的我，半个被带走的我，都在雪中的长椅上沉默。
“而我知道会是什么打破这场沉默。”
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我从未真正说出这句话。
我希望你从未注意，我从未给出我的答案。我们都很清楚你早就下定的决心，我没有拒绝，你顶在我心脏的枪口。
我感到身旁的路灯灭了。
黑暗。
我听见血液飞溅的声音和弹壳落地的声音，这两样声音在吵闹的街头人群中不够显眼，却沉重得足够盖过我想说的无数话。
我是否，真的罪恶得不配解释我所做的一切。对不起，成为了你和我都讨厌的人。哈哈，不多解释，就保留我最后的一丝形象吧。
“……”
渐渐消失的我，看着你将手盖在我的伤口上，仿佛一切骚乱都未曾发生的那样将我的血迹掩盖在我的围巾之下，替那个死去的我说完了未曾出口的遗言。
浪漫得足够弥补那些让你对我产生极端厌恶的瞬间。
在最后的时间里，我似乎终于接受了自己是个怨念深重的鬼的事实，在自己的尸体旁边疯狂地大笑起来。
”你打算笑到什么时候？“
一片寂静中，他的声音很突兀。
我猛然停下。
“你...是人，是鬼。”我看着对我微笑的他。
“我还是我。”他向我伸出手，而一时愣住的我，就这样任由他再次替我系紧了因为刚才的疯狂而松开的围巾。
不知道是何种情绪，我不想再有言语，狠狠推了他一把。布料的触感柔软而真实。
我能碰到他！
”无常！出来接我！”盯着不善来客，我焦躁的怒火使我放弃了原本要消失的打算，此时只想赶紧逃离这种局面。
”钉子户总算肯走了吗？“两个无常从阴影里现身。
”快点吧。“强压着回头的欲望，我抢过无常的铃铛，摇开大门。
”留恋已无所益，此去，莫回头。“在黑白无常的吟唱中，地府血色的大门出现在路中央。
踏入门中的那一刻，我……
去了那里，就再也不用见到他了。
再也...见不到他了。
背后好像有什么人向我告别。
我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
”忘了最好，忘了最好。“
我在地府过得很好。
目前在孟婆的酒吧里当服务员。
临近下班，酒吧人少了。
”你这酒当真能解世上一切忧愁？“没有客人，我和孟婆聊着天。
”当然啊，这可是祖传的手艺。“
”现在这么多花样，都是你做的？“
”嘿嘿嘿，人间学来的方法，孟婆汤也该换换味道了，我都做腻了。“
”倒是赚了不少钱吧你。“
”又没有人会给我烧钱我能怎么办，哪像你们一年到头还有点钱收。“
”哈哈哈.....“
”.....“
”说起职业生涯中的阴影，还真不多，谁叫我是模范公民呐。“
”不过前些年，倒是有个家伙...喝完了我几坛各种汤，就是忘不掉，送他去转世的几个鬼使半路失踪尸体到现在也没找到，那个人，现在还在通缉令上，啧啧，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后来呢？那个人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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