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亲眼看着自卫军闯进那座宫殿，又将她和家人囚禁在宫中。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犯的错太多，大概向教皇祈祷都得不到一点儿宽恕。
不过叫她低头请求别人为她散去罪孽，还不如断头来的痛快。
所以她心甘情愿地受了所有刑罚，包括斩首。
被推上断头台的那天，来看热闹的人将四周堵的水泄不通，密密麻麻地让她喘不过气。
她抬眸，眼底一片冷漠。
从始至终玛丽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肆意挥霍，导致国库空虚无处填补。这并非世人以为的任性刁蛮，也非良善天真。
而当她理所应当地说出那句“那为什么他们不吃蛋糕？”时，自己都觉得颇为好笑。
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被宽恕，她只是希望能在棋局里争得一席之地，以此来换做活下去的筹码。
很可惜，她心道。
在被父王挑中送去联姻的那瞬间，她便知道自己无路可走，她只能在秽乱的王室里挣扎一辈子。
本来她想，既为女大公，说不定还能在王位抢夺中侥幸取胜。
可是父王铁了心肠，也要将她送去做王后。
她虽堪过豆蔻，却也知道，路易十五早早相中了她。
奥地利摇摇欲坠，急需法兰克王室续上这口气。
在身侧一众王兄不甚明显的笑意里，她轻轻叹口气，顺从地跪在父王面前。
“是。”
...........
断头台上，周遭人的窃窃私语逐渐清晰起来，同情有之，鄙夷更甚。
她也不恼，只是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有些恍然。
眼前人一身伤痕，被狱卒随意套上件衣服，又脏兮兮地剪去长发。
真丑。
刽子手命令她跪下，她瞥他一眼，正要下跪，却不小心踩上了刽子手的脚。
玛丽下意识道了歉：“抱歉。”刽子手顿了顿，随即小声道：“没关系。”
她转过身，顺从地跪下。
她这一生并不漫长，说到底，遗憾也就那么一两桩。
其一便是.......她脑内下意识划过年轻艺妓的身影。又自顾自怔忪一瞬。
年轻艺妓面上淡漠，那双纤细苍白的手却是温热的。
她抚过玛丽额间，那里多了道触目惊心的血色：“还疼么？”
刚登基的玛丽尚且是个女孩，也不知晓自己那一瞬心悸究竟是什么，只瞧着她问：“你是谁？”
她用并不流畅的法语道：“妾身是跟着使者为王室表演扇舞的艺妓。”
“艺妓？”这个词对玛丽来说分外新鲜，她难得来了兴致，好奇道：“能在这儿给我看看么？”
那一曲让本没有沾酒的玛丽有些莫名其妙的醉意，舞毕，美智子被使者叫去，玛丽仍是呆愣愣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她的腰看起来很软。
后来两人也没再碰过面，只偶然听身侧侍从说，她叫美智子，离开法兰西后又去了奥国，从此杳无音讯。
.………………
头身分离的剧痛传来，玛丽看着一片血红溅落在素色长裙上，艳丽夺目。
而她甚至还有心思翘起唇角，心道以后没机会见她了。
她没瞥见那一抹与鲜血同色的婚服。
也自然想不到某人在她临刑当天，匆匆披上中式嫁衣从英格兰赶来，又待u众人散开。
她被遗弃在水洼里，见着的人纷纷捂着鼻子躲开，有时还狠狠踩上几脚仿佛才泄了愤。
美智子抬步走上断头台，倒也不怕弄脏了那身繁重嫁衣，只捧起玛丽半阖着眸的尸首，温凉的唇吻在她仍翘着的唇角边。
默然片刻，她温声道：“别怕，我同你一起走。”
你不会只身一人了。
***
“殿下？殿下！”一道女声倏然在玛丽耳边炸开，闹得她十分头疼。
她睁开眼，阳光透过木质窗框，落在她的枕边。
是久违的暖意。
那段时日宫中混乱，她被关在屋子里。不知是有意或无意，给她安排那间屋子恰好没有窗户，便也不见天日。
我不是死了么。
玛丽自嘲，她这种人难道还上得了天堂？
那叫她殿下......又是如何？思及此，她侧身向声源处看去，却意外地瞧见很久没能再见的艾莉森———在战乱后为她挡下自卫军被虐待致死的女仆。
她瞬间红了眼眶，倒把艾莉森吓了一跳：“殿下您怎么了？”
玛丽很快收敛情绪，恢复了一贯冷静：“出什么事了？”
艾莉森明显有点着急：“殿下，一会儿宴会就要开始了，我得为您挑好礼服.......”
“宴会？”
“您不记得了么？今天法兰西国君要来拜访陛下。”
玛丽似有所感，叫艾莉森拿了面手镜，镜中人不过十一二岁。
那她这是.......能重来一遍？
哪怕是梦也好。
不过，就是这一次宴会才导致她远嫁他国。无他，这位来访的国君在当天就看上年仅十二的玛丽，顺便为他的儿子订好了亲。
父王不敢违抗，也考虑到法兰西能极大程度地帮助岌岌可危的奥地利，他便狠了心将她嫁出去。
她无所谓道：“我随意挑一件就行。”艾莉森愈发着急：“不行，您可是要做法兰西王后的人！”
玛丽缓声安慰她：“我还有同胞姐妹，这个位置未必是我的。”
艾莉森还想再说什么，又在玛丽盯视下默默闭嘴。
“让她们争去吧，”玛丽心累地坐在床边，“我可不想要这个。”
艾莉森觉得殿下变了许多，只得小声道：“那您想要什么........”
话未尽，她对上了自家殿下的眸子。
玛丽眼里明晃晃的野心叫艾莉森心惊肉跳，她很识相地没再说话。
玛丽安安静静地挑了件不甚显眼的衣服坐在角落，不时抿一口高脚杯里的白兰地。
阴影毫无预兆地投落下来，她奇怪地抬眼，心道不会这儿还有人找上门吧。
站在她面前的人开了口：“您是安托瓦内特殿下么？”
玛丽忽然有些不敢看了，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垂首道：“找我有事？”
这话有点过分直白，还挺容易让人火气大，并不像能在刚见第一面的人面前说的。
不过她是奥国唯一的女大公，稍脾气大些也无可厚非。
美智子默默看着她，用不太流利的法语客气道：“无事，殿下能赏脸喝一杯么？”
“我不想喝这些，”她并未移动酒杯，而是反问了一句，“所以，我为什么要赏脸？”
美智子愣了愣，将手中液体一饮而尽：“那我敬殿下一杯。”她叫住恰好经过的侍从：“给殿下换杯果汁。”
说罢又道：“殿下尚且年幼，不便饮酒。”
她转眸看向玛丽：“先行一步，失陪了。”
“等等。”
美智子疑惑。
“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话问的奇怪，美智子思索片刻才理解她的意思：“妾身跟随使者来到贵国，特意献上扇舞及贡礼聊表心意。”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说辞，时间却完全不对了。
玛丽也无心搭话，两个人视线交错，相视无言。
不知是谁先移开了目光，玛丽扶额摆手叫人滚蛋一气呵成。
她还是不敢看美智子的脸，怕抑制不住地想起前世自己究竟起过什么样的心思。
也怕自己在夜深人静时会陷在那场淫乱又让人不愿挣开的梦里。
梦里她们暧昧不清，美智子也失了态，唇舌纠葛间玛丽似是无法忍耐地偏过头，耳垂红了一片。
美智子垂眸看着那里，动作轻柔地吮咬，又伸出舌尖一点点舔吻在她的唇间。
...........
啧，又多想了。
她望向不远处正与皇兄交谈的美智子，心中莫名不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