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感到口渴而悠悠醒转。
他在特大号双人床上慢慢蠕动,伸手去拿放在床边的水壶,却只摸到空气。
这时他才想起今天没摆水壶,啧了一声。
“呼哇……”
他不禁打了个哈欠。
虽然他就不像老人一样早睡早起,这段时间为了一些计划和策略需要熬很长时间的夜,但他今天睡得还算早。
但毕竟是一个多小时前才睡的,实在还没睡饱。
释为了找水喝,走在安静的走廊上。
安静不是件坏事。比起人声嘈杂,他也比较爱好寂静。
跟部下又喝又闹的时候,虽然没写在脸上,其实他心里烦透了。
但是他必须维护自己亲民的形象,每当取得了一场战争的胜利,他就必须要现身在庆功现场。
他看上去比四年前老了很多,眼睛深深凹陷,眼角上布满了深深的鱼尾纹。
脸焦黄了许多,看上去很久没有打理过自己的形象了,络腮胡子都连在了一起。
走廊灯照之下,还可以看到几根些许花白的毛发。
他在的这座宅邸里只有寥寥几个侍者,为他提供一些生活上的照顾。
他同意让人全时段来找他,万一有些紧急事项需要汇报,他也可以及时处理。
但是真正了解他的人知道,他实在不喜欢有人在深夜来访,上次渊看到了他在告别一个来访者后,回到屋内大发雷霆,其原因就是因为他汇报的只是一些蒜皮小事。
很多情况下做领导的确实如此。
他需要民主,但是他更需要来统合意见,而他手下的那些人呢?总是会把一些本末倒置的意见来报告给他。
领导分配的底下人的职位,结果那些人却在自己的职位上,不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反而要问领导需要怎么做,这就是能力不足。
你说面对能力不足但是又不得不启用的人作为领导的人能不头大吗?
他叫来侍者,让她取水来。
他听到有些响动,便问侍者:
“是渊回来了吗?”
侍者回答道:
“是的,他已经在下面大厅等很久了。”
下面的大厅经过改造之后,已经成了议事厅,来客基本也在那里会见释。
“好,让他再等一会儿,我洗把脸就过去。”
不一会儿他们就在大厅见了面。
“渊?你这两天在哪?”
释倒是很开门见山。
他安排在渊身边的眼线同时失踪了,那么无非就是有这几点情况。
其一就是渊在巧合之中发现了暗中跟踪他的人,以他冲动的性格,一定会三下五除二,将他们全部解决;
其二就是,还是他早就发现了暗中跟踪他的人,而且他怀有二心,毕竟他对绯的死以及玄的所在耿耿于怀,说不定他已经查清楚了当时的真相,在和玄取得联系之后,干脆就直接把这些眼线给杀了,最好不要是这种情况;
其三,渊这些天身上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而且都涉及非常重要的情报,例如玄的情报,他们正一个个汇报,却在路上遭遇了突发的情况没有及时汇报,不过这种概率是极小的。
当然以上都是释的主观判断,或许还有是他也没有想到的。
“上次的战场,我发现了一个很强的人,追了上去,鏖战了很久,他敌不过我,然后逃了。就在我放松警惕之时,周围有一只按暗射向了我,好在我及时反应免受其害,随后我返回过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人盯着我,仔细搜寻,果然有那么三四个人,我把他们全杀了。”
“用了这么久?”
释呼出一口气,他对于渊还是十分信任的,而且以他对渊的了解,他确实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然而,也不能彻底消除他的嫌疑,释也是老奸巨猾的性格。
“嗯,来都来了,去看了一些老朋友,虽然,但是有些确实不熟,毕竟我可没有这闲情逸致来记下每一个被我救过的人。”
“哼哼,确实呢。对了,这两天有人汇报,在北边发现了身形与玄极其相似的人,你有兴趣去看看吗?不去也没事,毕竟情报不准确,而且你刚回来,休息一会也好。”
渊故意摆出一副带有怨恨却深思熟虑的表情。
毕竟他才刚刚离开玄的身边,所以他知道释说出这些话来,一定是在套他。
“玄吗?他会出现在北边?不过也是,叛徒走投无路逃向敌国也不是不可能。”
释盯着渊的眉眼,从中寻找那一丝丝的动摇变化。
“他会是这样的人吗?”
“很难说,曾经的他嫉恶如仇,但也绝不把屠刀伸向自己的同胞,谁知道过了四年他会想什么?毕竟他能干的出来出卖绯这种事……”
渊假装生气地敲了一下桌子,看上去没有露半点破绽。
“唉,说到绯,也确实可惜。”
“我去看看怎么个事吧,如果他真的在那里,我一定把他抓回来。”
“不必了!”
释立马打断渊的主动请缨。
虽然这是来套他的话的,但是也不排除玄真的在北边,他还是要避免让这两兄弟相遇到的。
“可是……”
“北边有他们在,没事的。”
突然出来一个声音,渊皱起眉头看向大厅的黑暗处。
在这一片阴影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影。
他拥有一头浓密的蓝色短发,通常留着平头,额头上戴着一颗红色宝石镶嵌的头饰。
他的眼睛深邃而锐利,透露出强烈的战斗意志。
他有一副结实的身材,肌肉线条明显,展现出他在训练和战斗中的坚韧与力量,给人一种凶猛且不可小觑的印象。
“穹?你怎么在这里?”
渊摆出一副臭脸。
穹是贵族子弟,但是他很早的时候听到义军的到来,选择亲手将自己的父亲杀了,然后带着全家里里外外向义军投降。
他算是个有觉悟的爱国青年,但是却处处充满着激进。
他是释的得力干将,因此受到了重用,不过同时他那先斩后奏的性格也让释十分头疼。
但他似乎摆脱不了贵族生活的桎梏,他喜欢华贵,生活奢靡,他张扬外放,喜欢装饰饰品,在军中被称为花将军。
渊很讨厌几种人,其中有一种便是那些天生的贵族。
他觉得这些人都是渣滓,是只会享受生活而不思进取的废物,以前那个幸福和平的国家,就是葬送在他们这些人的手里的。
所以他们很不对付,渊也是一找到机会就会用他一贯的毒舌来数落穹。
穹表面上倒是毫不在意,但心里想的没人能知道。
他连亲生父亲都能下得去手,更别说这个草根了,哪怕有释“要团结一心,不能窝里横”的告诫。
“咳咳!嗷,忘记说了,他们三个在北边与敌国对峙,昨天穹刚回来。”
释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嘁……怎么了?吃败仗了回来找报销?”
渊对着穹翻了个白眼。
“恰恰相反,我是来汇报胜果的。”
“哦?说说看?”
释示意他坐下,又叫手下的人去盏两杯水来。
“我们收复了一块地,但是……我不知道现在说合不合适。”
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渊,渊分明感受到了他眼神之中带有的讥笑讽刺。
“看我干嘛?你说就说咯!”
“行……我们在前线收到了对面一个将军的情报,十分重要,他就在那里,并且……释先生,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释有些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正襟危坐,说道:
“但说无妨。”
“好……这是个不幸的消息,虽然我们成功收复了一块土地,但是我们付出了失去一位天启骑士的代价。”
“什么?!”
释大惊失色。
起义军里面不乏有武艺高超技艺超群的人,像是渊这样。
随着规模越来越大,并且正形成一个统一的政权,那就需要那么几个人来统帅以军队维权的新政体。
由谁来担任呢?
于是通过筛选和比试,释选出了四个人。
其中就包括了负责执行特殊任务——暗杀、斩首——的渊。如果算起他在绯手下听从释的调换起,他已经跟随释五年了,他有资历,而且他的实力在这四个人之中也是最强的。
负责最前线冲锋陷阵的岚,他是个很好的指挥官,具有非常出众的才能。出身于军事世家的他从小就被培养,他也不服于旧贵族那般逆天的管理领导,在义军来的时候,果断选择投城倒戈。数次攻伐战之中,也渐渐的取得了释的信任。
穹,作为旧贵族的子弟家资颇为丰盈。同时他也拥有不俗的实力,也深谙用兵之道,如果说岚是剑刃,那么他就是盾牌。
曾经有一次,他们在前线遭遇到了袭击,在火攻之下,许多人都死于乱军之中。
释也在那场战斗中,好在有渊给他做贴身的保护,带着他一路杀出重围,不然他可能就在那殒命了
原本可以说是一场惨败,但是好在有穹及时追出一支部队,将放火结营的敌人尽数消灭,并且在第一时间偃旗息鼓,反倒用上敌人的旗帜返回已经陷落的属于敌国的城池,然后从内部攻占了下来,收复一地。在及时止损的同时,又占据了一点便宜。
不过可把释紧张坏了,他收到穹朝敌方的营寨跑去的信息,原以为穹叛变了。
渊在那时候也气从中来,提上镰刀又要杀回去。
可是随后便飞马传来情报,穹追击敌人,成功收复一地。
释这才豁然明白,从此看上了穹的才华。
还有一人名为坤,他是释的弟弟。
说实话,相比于其他三人,他并没有过多的才能,但或许就是因为他是释的弟弟吧,他担任的是后勤和运输的工作。
而后勤和运输正是战争中的主心骨。
战争和想象中的并不一样,更多的是遭遇战和攻城战。
而在绝大部分的攻城战中,即使把城市围个水泄不通,围他个三个月,城中依然有粮食剩余,而外面的士兵却只能挨饿,有很多都是因为后勤补给不足而撤退。
因此,后勤和运输是非常重要的。
他们四个人被称为天启四骑士。
所谓天启,那就是上天带来的启示,上天所揭露的东西那便是战争,而战争所带来的是毁灭。
所以释酷爱天启这一词,甚至曾一度有意把自己的军队称为天启军,意为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变革。
释听到有一人死去,自然很是惊慌,渊和穹就在他的身边,那么死的是谁呢?
只有岚和他弟弟坤这两个选项。
如果有可能出错的事情,那么它就很可能会出错。
虽然没有科学的解释,但是有一位先哲就是提出这么一个观点的。
“是坤……很不幸……”
如晴天霹雳一般,释试图忍住无尽的震惊和悲伤,但情绪却无法受控。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个恶劣的消息之中,一切都变得无比沉重和虚无。
胸腔仿佛被剧烈掐压一般,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他无力地倒在座椅上,颤抖的手指捂住嘴巴,试图平复内心的激荡。
“释先生,请您振作。”
穹显得有些装模作样了。
渊看在眼里,和侍者一起安慰释。
过了许久,是开口说道:
“说具体些……”
“好,释先生,是一个将军,曾经也与我们交过手,您应该有印象,正是……”
穹邪魅的眼光又看向渊。
“……阳,他的名字,我想在座的应该都不陌生。”
“什么!”
渊暴怒而起,他看向释。
“释先生!让我去!我要手刃了他!”
但释却示意他冷静并让穹继续说下去。
“但是很奇怪,前一刻他正在和岚交锋着,他撤退之后立马就传来了令弟与其交战的信息。推测一下时间,是同时开战,而且根据在场的人对那个将军的容貌描述——带着半边面具,穿着银白色轻甲,骑着白马,等等一些特征,确实是同一个人。”
渊一下子想到了玄告诉过他的绯的遗言:
“两……两个……”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他的心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如果一对一,绯绝对是不会输的;哪怕一对多,对面有将军的水平,只要是正面,绯也能与他们一战;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在缺少情报的情况下,确实能够打败绯。
渊有些通透了。
“接下来只要验证……”
他喃喃自语。
释也思考了再三,作为领导人,他有着一种冷静,即使是听到了自己弟弟的死讯,他也立马恢复了过来。
神速的将军,他自然早有所听闻,或者说,他曾经与其有过交易。
也不知道释有没有后悔……
释深吸一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渊,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