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混杂着雨血的泥泞之中,飒最后看到的只有猩红的模糊,然而这份模糊也在数秒之间黯淡。
飒最后听到的,只有雨声。
绯甩了甩剑刃上的血液,接过被玄拾起的剑鞘后利落的收刀。
“看来我比他稍微强那么一点点呢。”
绯的两根手指之间比划了一截短短的距离,这之间的距离指的应该是交战的二人之间实力的差距。
是吗?
而贵族呢?
他在朦胧的雨中隐隐看到一个刚才还在和自己说话的身影倒下。
感到异常惊恐。
他最害怕的事情此事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他设想了无数种在路上会发生的突发情况,可当变故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却大脑一片空白。
他曾想过类似的情况,如果在路上遇到了劫驾的暴徒,凭他花不菲的价钱雇佣过来的保镖一定可以摆平,再不行就加上他自己——他也是受过相关傍身技巧学习的。
但是在自己所绝对信任的强者被杀死的时候,留给他的便只有一个念头——逃!越快越好。
“那个人...”
玄发现了落荒而逃的贵族。
绯一摆头,示意玄可以去追,玄便很快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绯转过身,囚车之中的人已经安静了下来,他们看到了绯的战斗,选择在强者面前沉默,心中祈祷着向他们走来之人不是想置他们于死地。
“退后点,我放你们出去。”
只是一刀,囚车碗口粗细的栅门便被破坏。
连这个时候“犯人”们还保持着警戒,男人们的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壮汉。
雨停了,传来婉转的鸟啼。
蓬头垢面的“犯人”们陆续下了车,有些直接跑了去,甚至还没有解开手上的镣铐。
看着他们重获自由之身,绯露出了笑容,这份阳光的微笑不像是刚刚杀了人的他可以有的。
而在人群四处逃散后,绯惊奇的发现,站在他面前,有一个浑身是淤泥——亦或者是血污——的少年,看上去比玄还要小,正艰难地举起地上飒掉落的刀指着绯。
绯感到自豪,还有悲哀,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就连这个刚刚懂事的也拿起了武器反抗。
他就像是一只落单的野兽,死死盯着绯,手止不住颤抖。
绯明白,虽然自己没有表现出敌意,但对于这个经历过生死的孩子来说,自己也有可能是危险分子。
“不要拿刀对着我,孩子。”
绯笑着说。
可他好像没听进去,看到绯向前走了一步,反而又将快要拿不动的刀提了提。
“很重吧?有些时候,一把不趁手的武器比没有更危险。”
绯快速向前一步,用阴手反绞,流畅地从少年手中夺过刀。
见到他踉跄几步,绯赶紧扶住他。毕竟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简单的跌倒也可能致命。
“没事了,孩子,你自由了。”
刚刚紧绷身体的少年在听到这句话后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了下来。
“自由”,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个词了。
家乡被毁后,他就将入侵者视作仇人,十多岁的他已经杀死了两倍于他年龄的数字的敌人。
他也先后被捕获五六次,但都逃脱了,这次他也以为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但又被救了下来。
“缘……我的名字,我妈妈给我起的。”
“缘……是个好名字,你妈妈现在何处?”
绯马上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不,我的意思是,小子,我想教授你些本事,你若是没有归处,就随我来吧。”
绯半蹲下来,拍了拍缘的肩膀。
想起全家被屠戮的那天,早就习惯了孤独和绝望的缘再也忍不住了,他靠着绯大哭。
如果自己有实力,他就可以保护母亲了。
如果自己有实力,他就可以保护自己长大的村子了。
如果自己有实力……
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缘做出了决定,要变强,变强,然后战斗,将敌人一个不剩全部杀光。
“我愿意,您……”
“叫我绯就行,随意点就好。”
“绯先生……”
“行了,他他也回来了,我弟弟玄,和你差不多大。”
就在刚刚不久——
贵族一边跑一边卸掉身上的辎重。
“这些东西等到回到了家里可以再买,可恶!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他在心里咒骂着,同时开始编织谎言。
像他这么活着跑回去,注定要被耻笑。不只是没有完成外面看来非常简单的押解任务,更是因为在场没有人活着,而只有自己做了逃兵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一会儿,忍着给自己手上划个浅浅的口子吧,就说是战斗过了,是啊,我奋力迎战了,但是你们给我的财力实在难以请一个或是几个更厉害的佣兵了,他们说要殿后,让我先走,对啊,这不能怪我啊!是他们自愿的!”
他像这样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洗脑着,想把这一切成为刚刚经历过的“真相”。
至少不会丢太大的脸面,说不定因为自己的英勇反抗和知强而退谋断,自己家主地位的继承权也能够保全。
“可恶!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想到也有可能会失去家中的权威,他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恼怒和怨恨使他在本就坑坑洼洼的灌木林道上狠狠摔了一跤,他连滚带爬地向前继续逃窜,惊慌失措下又瞥见了那一个还在追逐自己的身影。
“见了鬼了他还在追我!”
但是他发现想要起身已经非常困难了。
等到那个身影慢慢靠近,贵族才发现对方不过是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孩童。
“嘁!”
贵族靠坐在一棵树前,用手指着玄骂道:
“喂!臭小鬼!你最好赶紧滚开,你知道我是谁吗?”
但是出乎意料的,玄根本没有把贵族当回事,只是抽出短剑,保持着原来的步伐向他逼近。
“喂!不是说了不要过来吗!可恶!你,你以为我会怕你吗?臭小鬼!”
但贵族马上说不出话了,他面色铁青,他注意到眼前的孩子小臂上的护甲闪闪发光,以及他像是注视牲畜一般冰冷的眼神。
他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他的呼吸急促而浅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汗水从额头滚落,湿透了颈项,浸湿了衣领,同遗留的雨水交织。
他的双眼充满恐慌,瞳孔扩张到极限,眼神中透露出无助和绝望。
他试图开口说些什么,但只有无声的喘息才能挤出喉咙。
他能做的只有挥舞双手试图阻挡。
时间凝固了,沉默笼罩着他和周围的一切。
玄在他眼中如死神一般带着凄冷气息逼近,无情地将他紧紧包围。
他想大声呼唤,向世界宣告他的存在,但只有哑巴般的喉咙发不出声音。
名为绝望和无助的无形枷锁紧紧束缚住他的身体和灵魂。
在最后的瞬间,他的双眼注视着被树枝遮蔽的天空。
他感受到冰冷的铁刺入自己的身体,伴随着最后一丝生命的挣扎,他沉默了,闭上了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