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城一院落宁远舟房间
宁远舟推开房门,却见钱昭、于十三、元禄等人正齐齐看着他,显然已等待多时。
元禄和宁韵瑶急切想问什么,却开不了口,于十三也脸带关切。
宁远舟:“她还活着。”
元禄、宁韵瑶和于十三都松了口气。
孙朗:“宁头儿,你下达过的任务,我孙朗从来没有违抗过,但这一次,我不懂你。”
宁远舟看向元禄。
元禄忙摇头:“你没发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乱说。 ”
钱昭:“给我一个解释。”
宁远舟:“第一,如意的确是朱衣卫的左使任辛,但是五年前就因遭人陷害而不得不假死离开。第二,是我主动找她合作,她负责教殿下关于安国的一切,我帮她复仇。第三,我已经反复确认过,她手上的确有好几条六道堂的人命,但都是赵季的亲信党羽,她跟我们使团里的任何人,都没有的仇怨。这六道堂也好,朱衣卫也罢,我们都是那些掌权人的工具,很多事根本无法顺从本心,你们应该都明白。第四,她也没有出卖使团的秘密,她假扮成天玑分堂的朱衣众,只是想借假消息引出她的仇人。”
于十三嗔目:“什么?她明明以前就是朱衣卫,现在还假扮朱衣卫?”
钱昭却道:“一句和我们几个没仇没怨就算了?孙朗的爹、柴明、还有之前各道的兄弟们,有多少死在安国人的手上,你算过吗?”
宁远舟:“她不是安国人,当年也是被卖进朱衣卫的,身不由己,各为其主就是间客的命。难道我们没有杀过朱衣卫的人吗?”
钱昭一怔,反驳:“朱衣卫盗走军情,在天门关害死的将士,何止上万?如果不是他们造谣栽赃,柴明又何至于英勇战死之后,还不得不背负叛徒污名! ”
宁远舟:“害死他们的真是朱衣卫吗?难道不是出卖军情的胡太监?圣上如果不是听信阉党、轻敌自大,又何至于现下沦为阶下囚?”
钱昭一把抓起了他的衣领:“你竟敢妄议圣上! ”
宁远舟:“没错,我是六道堂的人,我奉圣上为主,但在我心里,百姓、兄弟、同伴,要比他的命更重要。所以尽管我会去救他,但我始终认为,关山之败和上万梧国军民之死,他才是最大的原因,更何况这一切都跟如意无关。”
于十三试图分开他们:“你们都冷静点!”
宁韵瑶也附和道:“对啊,哥、钱昭哥,你们都冷静一点。好好说话,行吗?”
钱昭咬着牙:“你被任如意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是哪边的都忘了!”
宁远舟:“我跟你这么多年兄弟,我宁远舟,是一个随便被人迷得神魂颠倒,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吗?!告诉我,我是吗?”
钱昭说不出话来。
宁远舟:“如意她要真想害我们,她早就可以向我们动手了,但是她没有。钱昭,你是不是忘了,她在天星峡救过你,救过我们所有人。孙朗,我们中蒙汗药的时候,是谁把殿下找回来的。于十三,又是谁和你一起去清静山,去抓毒蛇救元禄的?所以你们告诉我,她用性命来帮助使团,我为什么不信她,为什么不能救她,为什么不能帮她?!你们知不知道,她本来就是一个,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但是她因为你,因为你,因为你们,她愿意相信你们,拿你们当作同伴。但你们却要杀她,你们知道她心里有多难过,多痛苦,多绝望吗?!”
元禄和宁韵瑶眼圈都一红,于十三低下了头,钱昭沉默半晌,慢慢地放开了宁远舟。
他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许城一院落宁远舟房间外
杨盈躲在门外一直听着,早已泪流满面。见钱昭推门而出,她忙往后急退,不想却一脚踩中了使团长史。
杨盈:“杜大人!”捂嘴,小声道“你也听到了?”
杜大人:“出了这么大的事,臣哪能不关心?”
许城一院落宁远舟房间
看着钱昭的背影,于十三:“你别跟老钱计较。以前我还以为他早早地就从天道出来了,跟大伙儿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可昨晚他喝多了,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把柴明他们当亲兄弟,只是他心思太深沉,平常又老是一张死人脸,所以才一直憋在心里,我们谁也不知道……”
宁远舟:“我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替柴明他们洗清污名,才决定去安国的。”叹气“多给老钱一点时间,他会明白过来的。说说其他的吧,昨天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你们是怎么应付安国人的?”
于十三:“我没让事情闹大,只对外头说有悍匪突然夜袭使团。现在除了商队,大部分使团的人都还不知道美人儿是朱衣卫的事。 ”
元禄点头:“杜大人直接去找了那个申屠赤发难,硬说他是悍匪的背后主使,劫持殿下,就是想破坏两国和谈。申屠赤信以为真,态度立马就变了,不单指天发誓地撇清自己,还拨了好些人手过来服侍,一会儿还要过来亲自跟殿下问安。现在安国人军多半正在城里,严查些个无中生有的悍匪呢。 ”
宁远舟:“让他们查去吧。”把一张人皮面具交给于十三,“安国人人送来的奴婢里一定会混有奸细,这是如意跟朱衣卫接头时戴的那一张,你去找具假的尸首戴上,送去化人厂。元禄,你扮成如意的样子也去外头晃一圈。这样,奸细只会觉得和他们接头的人已经死了,不会怀疑到如意身上去。 ”
于十三:“你说,我们还能见到美人儿吗?”
宁远舟:“她全身有三四处致命伤,我用尽内力,才险险保住她一条性命。你觉得呢?”
于十三闭了闭眼,快步离房。
元禄:“如意姐现在一定很难过吧。我还记得上次烤羊的时候,她和大伙儿一起跳舞,那会儿,大家都多开心啊。”
宁韵瑶顺着元禄的话往下说:“对啊,如意姐现在一定很难过,她好不容易才打开心扉,愿意把我们当做同伴,却因为这件事又关上了。”
宁远舟沉默,半晌道:“我去看看殿下。 ”
许城一院落后院
杨盈正和杜大人漫步交谈着。
杨盈:“……孤昨晚上一宿都没有睡着,杜大人,以后如意姐不在,孤该怎么办啊?一会儿还要见申屠赤,孤真怕露馅。”
杜大人:“殿下要有自信。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您都能处变不惊,见一见申屠赤,自然更不在话下。 ”
杨盈:“好吧。”
杜大人:“臣有个不情之请,臣知道殿下讨厌申屠赤,但呆会儿您见他之时,如果他有任何邀约,比如赴宴之类,只要臣没有反对,您都要答应下来。 ”
杨盈愕然:“为什么?”
杜大人:“两国相交,不仅在于实,还在于势。我朝兵败于安国人,殿下不得不带着重金出使,本来在实上就输了一筹,是以申屠赤最初才会那么盛气凌人。现在他放下身段前来拜见,无非是想借机刺探殿下受惊后的反应——”
杨盈:“孤懂了,得让安国人知道孤不是个软蛋,以后使团行事,说不定就能顺利点?”
杜大人:“殿下冰雪聪明!不瞒您说,老臣刚出发时,还对殿下是否能胜任迎帝使一职心存犹疑,可一路看来,殿下做得越来好,不愧是先帝之子。 ”
杨盈惊喜:“真的?”
杜大人:“老臣哪敢信口开河?唉,宁大人能找到任姑娘这位良师,当真是不拘一格,慧眼识才。只是没想到任姑娘居然是……唉! ”
这时两人走到了石桌边,杨盈延杜大人坐下,试探地:“孤有一事不解,怎么您知道了如意姐是朱衣卫的左使之后,居然不像钱都尉那么生气,反而言语中对她还颇为赞赏?”
杜大人叹息了一声:“因为老臣也曾经和任姑娘有着相似的立场啊。殿下不知道吧?臣其实是越国的叛臣。 ”
杨盈愕然。
杜大人:“臣家本是越国世族,却因小故被越主所冤,全家死于诏狱,唯有臣一人拼死逃脱。所幸先帝不计前嫌,臣这才能在梧国安定下来。可臣在越国任节度参谋之时,也主持过与梧国的多次战事,皇后的父亲秦国公,也可以说是因为臣才没了左眼。 ”
杨盈:“啊!”
杜大人:“其实臣还有许多亲族仍在越国,就连现在吃饭也时常是越国的口味。那殿下觉得,臣是不是会因为怀念故国就心生反意,秦国公是不是也该对臣恨之入骨呢? ”
杨盈:“当然不会!皇嫂说过,您与秦国公是莫逆之交。这是因为有这段渊源,她才特意请您出山担任使团长史的。”
杜大人:“所以,臣也同样相信任姑娘。臣至今都记得先帝之言:判断一个人,不要看他来自哪里,而要看他做过什么,以及未来想做什么。而臣也正因为这句话,才愿意从此肝脑涂地,报效梧国。 ”
杨盈默默地想了半天,然后深深一礼:“多谢大人教我。 ”
杨盈和杜大人离开了,宁远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看向另一个角落,钱昭默默地站在那里,显然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宁远舟和钱昭对视良久,钱昭转身离开。
许城一房间
宁远舟把一只破碎的糖兔放在杨盈面前——那正是如意受伤之前,在摊子上买的那只。
宁远舟:“从陷阱里找到的,她受伤之后断断续续地说了些梦话,提到这只糖兔是买给你的。我想,她是想为那记耳光向你道歉。”
杨盈摸着糖兔:“她打我,是因为她是朱衣卫吗?”
宁远舟:”不是的,因为昭节皇后是她非常敬重的人。她们的关系,就如同我和元禄。 ”
杨盈张了张嘴,半晌方道:“远舟哥哥,刚才听杜大人讲了一席话,我以为我懂了很多,可现在,我又觉得,我好像还是什么都不懂。这件事闹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呢?”
宁远舟:“谁都没有错,只是时势造人而已。 ”
元禄和宁韵瑶一起进入:“殿下,申屠赤在外候见。”
杨盈忙深吸一口气:“我这就去。”
宁远舟:“我不方便陪你,可老钱和十三他们会护着你的。”
杨盈珍而重之地把糖兔放到锦盒里:“我不怕,我会好好应对申屠赤,只有这样,我才对得起如意姐教我的一切,还有这只小糖兔。 ”
许城一院落后院
杜大人,钱昭等侍卫在院中等着杨盈,见杨盈出来,钱昭等人向杨盈和宁远舟两人依次拱手,杨盈也冲他们和杜大人点点头,一行人离开。
宁远舟目送他们。突然咳了几声,然后一口鲜血喷出。
元禄大惊:“宁头儿!”
宁韵瑶:“哥哥!”忙上前去扶住哥哥宁远舟“你怎么突然吐血了,没事吧?”
宁远舟扶墙:“没事,昨天耗费内力太多,又撞到山石,可能伤了肺,把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元禄:“我去找钱大哥要两剂药丸!”
宁远舟:”别去,安国人已经在前院了,为了保密,我们商队的人,还是不能出现。”
元禄:“可是……”
宁远舟:“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你赶紧去找女人的衣服吧。 ”
许城一院落前院
前院,安国的士兵和与以孙朗为首的使团的护卫对峙肃立。从他们的角度,可以看到正屋里正从容接待申屠赤的杨盈,于十三和钱昭从旁侍卫。
一位拿着茶盘的侍女从正屋出来,远远地看到了走廊上扮成如意的元禄匆匆而过。
许城一院落外
侍女向披着斗篷的(朱衣卫右使迦陵亲信)珠玑汇报着(O.S):“礼王受了惊吓,脸色有些白,但是跟申屠将军交谈时还算从容,谈起两国的政局也头头是道。”
珠玑思索着:“看来梧国的这个礼王,并不像传言所说,只是个从小养在深宫一无所知的闲散宗室。 ”
侍女:“属下刚才还发现,潜伏在使团里的琥珀死了。使团的人刚把她的尸体送去化人厂。”
珠玑一怔:“死了?你看清楚了? ”
侍女点头:“听他们说,是死在昨晚袭击的悍匪刀下。”
珠玑气恼:“好不容易有个敲得比较深的钉子,居然就这么折了。”皱眉徘徊“申屠赤一口咬定那些悍匪不是他安排的,那会是谁呢?……不对,悍匪的出现和琥珀的死,都太巧了。”思索“莫非还是褚国的不良人从中挑拨,或者,干脆就是梧国使团识破了琥珀的身份,杀了她,又趁机做了一戏给我们看? ”
侍女倒吸一口冷气:“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礼王的心思也太深了。”
珠玑转头对另一手下:“马上把这些写成节略,飞鸽传回迦陵大人。”又对侍女“你务必要盯紧礼王,留意他的所有举动! ”
侍女:“是!”
不远处的院门边,突然起了一阵骚动——申屠赤陪着杨盈走了出来,一朱衣众奔来向珠玑汇报:“申屠将军邀礼王去军营参观。”
珠玑了然:“看来申屠赤还想再探探礼王的胆色到底有多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