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杨盈房间内,杨盈卧在榻上,脸向里侧,不发一语。
侍女劝着:“殿下,您还是多少进些吃食吧……”
杨盈悲凉地:“我不吃,你们不让我回京,我就死在这里。”
侍女:“殿下怎么能说这么丧气的话?您是堂堂正正的礼王迎帝使,圣上的性命、大梧的未来,都靠着您来擎天保驾呢!”
杨盈忽地翻身向她:“我不是礼王!我是公主!”
扯散自己的头发:“我是个小娘子!我不懂朝政,也不懂那些军国大事,我只是想回去问清楚皇兄和皇嫂。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骗我,为什么?”
侍女惊吓,手中杯盘落地。
宁远舟却在此时进了房,抽出佩剑。
杨盈惊吓地:“你要干什么?!”
宁远舟:“亲王出行,只会带内侍。她只是驿站的侍女,不知内情。你在她面前暴露了身份,她就只能死。”
侍女浑身颤抖:“大人饶命!”
杨盈:“你不能杀她!”
宁远舟:“凡上位者,一言一行,必深思远虑,否则就会祸及他人。殿下,请记住,她是为你死的第一人。”
杨盈惊惧,挣扎起来挡在侍女面前:“我不许,我、孤乃亲王,孤命令你放了他!”
宁远舟:“外臣不奉内廷之令,你刚才说了,你只是公主。”
他推开杨盈,将剑架在侍女脖上。
杨盈吓坏了:“你别杀她!只要你别动手,我什么都答应!”
宁远舟:“那殿下还要绝食吗?”
杨盈突然明白过来:“远舟哥哥,你在威胁我。”
她凄凉地笑了:“我都这样了,你们还是要逼我。好,你要杀就杀吧,大不了,她死了,我转头就去上吊,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言毕,她流着泪扭头了坐回了榻上。
侍女:“大人饶命,饶命啊!”
驿站杨盈房间外,商队成员原本都隔窗守在外面,此时看到僵立当场的宁远舟,都有点尴尬。
于十三摸了摸鼻子,元禄挠头:“殿下这是伤心坏了,钻了牛角尖了。”
一直注视这一切的宁韵瑶也点点头。
钱昭一言不发地进门,把侍女拉了出门,交给孙朗:“叫分堂的找间空屋子,关她一年再放出来。”
房内,杨盈默默落泪。
宁远舟柔声:“阿盈,你坚强些。”
杨盈委屈:“我都被你们骗去送死了,我还怎么坚强?”
眼圈一红:“我从小长在深宫,爹不疼娘不在,宫女内侍,谁也没把我当个正经主子。我不过是为了自由,不过是为了把你从充军中救出来,才咬着牙,想去博一个一品公主之位。可谁曾想,我的亲大哥、我的亲嫂子,居然一面夸着我公忠体国孝义无双,一面竟然想拿我的性命去换他们的帝位!”
不甘地落泪:“凭什么!凭什么!”
如意叹息一声:“还是我去吧,你们宁头儿吃软不吃硬。”
她推门迈入房间。
杨盈房间内宁远舟长叹一声,去抚杨盈的肩:“阿盈,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但是这里头的道理很复杂,远舟哥哥得给你慢慢讲——”
杨盈负气,推开他:“我不想听。”
宁远舟又去拉她,杨盈急了,一挥手,宁远舟避无可避,硬生生的受了一记耳光。
如意进门,正好便看见这一幕。
如意一皱眉,快步上前就去拉开杨盈。
杨盈吓坏了:“对不起对不起,远舟哥哥,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不料宁远舟却道:“你想知道凭什么吗?好,我带你去看!”
如意只觉眼前一花,宁远舟便已经带着杨盈消失了。
驿站院子外,宁远舟带着杨盈几纵几跃,便已经上了驿站瞭望塔,众人无不仰头惊愕而视。
惊愕中缓过来的宁韵瑶:“哥哥这是做什么,要带阿盈去干嘛?”
其他人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驿站瞭望塔外强风吹来,杨盈站立不稳,她吓白了脸,紧紧抓住宁远舟:“救命!我要掉下去了!”
驿站院子外长史杜大人听到声音冲出来,惊吓地:“宁远舟,你在干什么?!赶紧放下殿下!听到了没有!”
叫院中的人:“你们快去帮忙!别愣着!”
驿站瞭望塔外,宁远舟立在旁边的屋檐上,青袍在风中猎猎飘拂,眉眼中尽是威势:“都退下!”
亮出监国玉佩:“我奉皇后和章相之命行事,我在之处,我便是王法!”
驿站院子外众使团人齐声:“遵令!”
随后他们整齐划一地转头站到檐下,背身向里。
长史愕然,半晌也只能无奈地一挥袖子,进了房间。
唯有如意仍然不动,仰头看着宁远舟的行动。
驿站瞭望塔外,宁远舟看着惊惧万分的杨盈:“没有人会救你。殿下,我想请你认真看一看,你们杨家所统治的这个国家。”
杨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远处城镇繁华,炊烟袅袅。
宁远舟:“这个地方叫白沙镇,那边是沙溪镇,更远的地方,是殿下生母的故乡余州。”
杨盈愕然,忘了害怕,极目望去:“那就是余州?”
宁远舟:“对,余州城方圆二十里,有户一万四千五百人,城中水陌横穿,渔米丰饶。殿下可知这样的城池,梧国一共有多少个?”
杨盈摇头。
宁远舟:“原本有三十八个。可是你的皇兄一次毫无必要的御驾亲征,梧国就整整损失了五州。为君者,应止戈爱民;为民者,当恭顺勤劳。这方是人间大道!你们杨家害得十万百姓沦入战火,妻离子散,夫死父亡,你又配谈什么尊卑伦常!”
杨盈:“可,可那不管我的事,我从小在宫里,什么都不知道——”
宁远舟:“只要你姓杨,这就是你的事!你固然不受宠,固然不通政事,但你一样凭着你的血脉,享受到了平民百姓一辈子都不可能仰望的荣华富贵。你自小就有乳母服侍,穿金戴银,呼奴喝婢,连年例都有一千贯,可那些随着你兄长战死在关山的士兵们,抚恤金也只有一贯而已!”
杨盈愕然:“真、真的?”
宁远舟:“梧国立国不过五十年,江南的百姓并非生来就该为杨家效忠。你可以怕死,可如果你失陷安国,我们同样也难逃性命!杨盈,请你记住了,整个使团,上至我和杜大人,下至内侍马夫,之所以会愿意赔上性命护送你入安,不是为了愚忠,为了加官进爵,而是为了让两国百姓少陷战火,为了洗清那些明明为你皇兄英勇战死、却被泼上叛徒脏水的天道兄弟们英灵!你们说,是也不是?”
背身向里的使团成员们早已听得心潮澎湃,他们虽然看不到现场的情景,仍然齐刷刷地:“是!”
杜大人早就在屋里老泪纵横,此时也推开窗子,颤颤巍巍地:“是~~~!”
如意怔怔地望着宁远舟,眼中不知何时,隐然有了泪光。
闪回:尚是朱衣卫左使的她伤痕累累,仍咬牙砍杀。
如意提着人头,拜倒在昭节皇后座下:“臣幸不辱命!”
昭节皇后心痛地替她抹干脸上的血痕:“傻孩子,你并不是生来就该为我们李家江山效忠的,你犯不着为了别人的荣华富贵,赔上自己的性命!昭姨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做个普通的小娘子,别再为了我而手上沾血……”
驿站瞭望塔日外宁远舟:“你觉得不甘心,想要逃回京城,回避你的本应负起的责任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些百姓为杨家血染沙场时,是否甘心?你下药之时,可曾想过一旦剂量不准,或是药物有误,会害死使团所有的人?”
杨盈落泪:“对不起。”
宁远舟放柔了声音:“哭是是没有用的。殿下,很多事,你一旦做了选择,便没有退路。安国之旅固然云诡波谲,但若殿下从此坚强心志,发愤图强,臣等必与殿下同生共死!”
杨盈:“真的?”
宁远舟:“臣愿以性命担保。”
杨盈一闭眼,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那我发誓,以后我不逃了,我一定会坚强起来的!”
驿站院子外,宁远舟:“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正纲纪,无以治使团。兹有礼王杨盈,为一己之私,暗中于饮食中下药,祸及使团上下共六十九人。宁远舟既负国命,便处其以笞掌之刑二十记,此令!”
杨盈身子一颤,使团众人也颇为吃惊。
于十三:“要不,我替殿下受责吧,可以加倍!”
杜大人小声道:“宁大人,这样不好吧,毕竟还得顾及殿下的体面。”
宁远舟:“她逃走之时,便应该想到皇家的体面。任何人都不必说情了,此举,乃为以儆效尤。”
他看了一眼咬着唇的杨盈:“不过杜大人也言之有理,当众行刑确有不雅。我这就带殿下入房受罚。”
环视众人:“大家都看清楚了,今后使团上下,谁要是再敢有异心,礼王殿下便是前车之鉴!”
宁远舟:“都散了吧,再休整两个时辰,便立刻出发!”
众人散开,宁远舟当先走向房间,杨盈委屈跟上。
如意挡着门前,伸手:“我来吧,你就是嘴上说得吓人而已,没人的时候,未必真狠心下得了手。”
她夺过宁远舟手中的戒尺,对杨盈:“进去。”
驿站杨盈房间日内杨盈心惊地伸出手,如意:“再直点。”
杨盈发抖着探出手,如意出手如电,便是一记。
杨盈吃痛,泪水立刻涌出:“啊!”
如意一言不发,啪啪啪又是连续几记。
驿站院子外听着房内的惨呼声,商队诸人不寒而栗。
元禄:“如意姐还真下得了手。”
宁韵瑶:“啧啧,这几下打的,看着都疼。”
于十三:“美人狠起心来,不知多么的销魂。”
钱昭一拍宁远舟的肩,仍是一脸面无表情:“你居然拒绝了她。以后我会记得给你坟上烧香的。”
元禄宁韵瑶于十三齐齐点头。
宁远舟头痛地踢了于十三一脚:“都赶紧滚。”
驿站杨盈房间内,如意又猛打了几记,杨盈已经痛得泣不成声。
如意:“如果你告诉我,让你愿意女装男装出使安国的真正理由,剩下那十记,可以暂时记下不打。”
杨盈一愕。
如意:“一个长居深宫的小公主,能为了什么自由才不顾一切?他们男人不懂,可我懂。说吧。”
杨盈一咬牙:“有一个御前侍卫,叫郑青云……”
她絮絮说了起来,表情一会儿怀念,一会儿幸福,一会儿向往,一会儿却是悲苦。
如意:“所以,你就是为了一心想嫁他,才豁出来直闯朝堂的。”
杨盈骄傲地点头。
如意:“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昨晚你成功逃回去了,会被关在深宫里直到老师,一辈子见不到你的郑郎?”
杨盈一怔:“不会的。我真的只是想跟皇嫂问个明白……”
如意:“你问了,她就会承认自己想送你去死吗?不,她只会觉得你是个需要解决的麻烦。你以为自己真是梧国唯一的皇子吗?错了,礼王出使的消息既然已经天下皆知,她大可以让人戴上人皮面具,扮成你的模样入安。”
杨盈:“这,这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她愣住了,眼前的如意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副陌生男人的人皮面具,虽是身着女子衣裙,却仍是男子气十足地一甩下摆落座,森然而粗声道:“跪下!”
杨盈情不自禁地跪下,如意取下人皮面具:“是不是比你还更像些?”
杨盈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如意:“我就可以扮成你,但我并不愿意。一则,我不是你们梧国人;二则,我发现,你比我想的其实要更大胆,更聪明。”
杨盈不可置信。
如意:“你能一边哭哭啼啼,一边不动声色下药毒倒使团里的所有人,单凭这份急智,就足够让我高看你一眼。如果你好好学,未尝不能变成一个比你皇嫂更强大的女人。”
杨盈不可置信:“真的?”
如意:“你值得我骗吗?”
杨盈:“我以后,真的能变得像如意姐、像皇嫂一样厉害?”
如意蛊惑地:“对,到时,你不单可以风风光光地嫁给郑青云,还能把所有欺辱过你、小看过你的人,踩在脚下。就像这样。”
她手双发力,戒尺应声而断。
杨盈艳羡。
如意:“你过来。”
她将一半戒尺放在案边,按住一头,比成手刀状,高高举起:“闭上眼,像我这样,想着你全部的恨,全部的骄傲,毫不迟疑地劈下去。”
杨盈闭眼按她所说而行,但举在半空中的手还是在颤抖。
如意厉声:“劈!”
杨盈一咬牙猛劈,那一半戒尺也应声断成两截。
她不可思议地:“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如意:“对,你做到了。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杨盈一愣,随即挺起了胸,已是一副清华高贵的王者之相:“孤,乃大梧礼王。”
如意笑了。
驿站杨盈房间外,如意走出杨盈房间,对外面的的宁远舟:“都听到了吧?”
宁远舟:“谢谢。我的确没有你细心。只有找到她的心结,才能真正帮她立起来。”
如意:“不过是之前调教手下的老把戏而已,先给巴掌再给个枣,不值一提。赶紧传信回去,控制好那个郑青云吧,至少让他写封书信来,安安她的心。”
她转身欲离去。
宁远舟:“你为什么这样?你做的,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交易范围之内。”
如意回首:“因为你刚才在高处那一段话,说得很好听。”
宁远舟狐疑皱眉。
如意:“好吧,那就当我是在讨好你。直接下手不行,就换心战。你这个人既然心软,多帮你几回忙,总会水滴石穿的。”
宁远舟叹口气:“你还是放弃吧。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和自己的合作伙伴之间,有任何情爱牵绊。”
如意大奇,靠近他:“你太自作多情了吧?我只是要和你生孩子,谁要跟你有情爱牵绊?”
宁远舟的脸瞬间一变。
驿站杨盈房间外,宁远舟的脸色尚未恢复,如意便已然离开。
宁远舟转头,看到元禄震惊的脸。
元禄:“你要和如,如…意、意…姐生,生…生孩子?”
宁远舟按住他的肩调转他的身体:“小孩子,别胡思乱想。”
元禄不满意地:“我已经十六,都可以成亲啦!”
宁远舟:“你就算六十,在我面前都还是个小孩子,这两天记得吃糖丸了吗?”
元禄摸了颗糖丸扔进嘴里:“记得。可是你到底和如意姐——”
宁远舟:“赶紧去看看马,准备出发了。”
元禄只得不甘而去,远处于十三看到他们的情景,表情狐疑。
道路外使团队伍前行。宁远舟骑着马,戴着遮住脸的斗笠,也混在使团队伍中,透过偶尔飘起的车厢帘,注视着如意和杨盈。
有人驱马从队伍后面赶来,交给他一方显然是密信的小绢条,宁远舟展开看后眉头微皱:“传令,原地休息一刻钟。叫孙朗过来。”
树荫下外杨盈下车,动作到一半,马上问如意:“如意姐,男人该怎么下车?”
如意示范,杨盈学习。
杨盈照着如意的样子作了一遍:“如意姐,这样对吗?”
如意:“对,再来。”
杨盈:“好嘞。”
杨盈提衣摆屁颠屁颠上马车。
于十三看着宁远舟站的远远的看着如意
教杨盈身为“礼王'应当有的礼仪,瞬间就决
定,这个贱,他必须犯!
于十三跑到宁远舟面前,挡住他的视线:“有些人在曹营心在汉啊!”
宁远舟把于十三高贵的头颅推开:“闭嘴吧你。”
于十三:“好,我闭嘴我闭嘴。”
这时被宁远舟传召的孙朗走过来汇报:“宁头儿,总部那边传来的密信。”
宁远舟看完密信后脸色大变。
另一处树下,于十三捅了捅元禄:“喂,刚才你听到美人儿跟宁头儿说什么了?他怎么脸色都变了?”
元禄犹豫。
于十三:“说了,我就让你喝一口我的桃花酿。”
元禄眼睛亮了:“那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不然宁头儿要生气的。”
于十三点头。
元禄跟他耳语:“如意姐要跟他生孩子,但不要有感情。”
于十三惊笑,转头就对钱昭说了些什么,接着道:“哈哈哈!他也有今天!他以为人家当他是个宝,结果人家只当他是药渣!哈哈!”
钱昭面无表情点头。
元禄:“喂!明明说好不告诉别人的!”
于十三:“我的话你都能信?而且你钱大哥是别人吗?”
一旁吃瓜的宁韵瑶开口到:“好了,元禄别生气了,十三哥向来是这样的人,以后小心点别被他再骗了。”
元禄不甘一阵后还是好奇地:“什么是药渣啊?”
于十三向他耳语一阵,元禄看着远处正在和孙朗议事的宁远舟,脸色变得精彩之极。
宁远舟突然抬头,招手叫元禄他们过去,元禄吓了一跳,指了指鼻子确定是叫自己后,和于十三钱昭宁韵瑶他们起身走了过去。
而在他们离开后,树后转出了侍卫,他一脸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