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你的青春里，一定会有那么几个人，他们敏感、沉默，像是一间封闭的小屋，压抑却温柔。

“那只是一种避退人群的淡薄。”

沈静认真地将这句话写在笔记本上，笔迹潦草却别有感觉。

数学课下了，大家像才活过来了一样，开始起身走动，笑声、打闹声、座椅移动的吱呀声和女生之间的低语浮在教室里，却不显嘈杂。

高三最后冲刺时期，处在这样活泼的环境里，因高考而不安的心情瞬间被安抚下去，就像漫漫黑夜里透出来的虚幻光影，那么容易消逝，却也值得珍惜。

上课、下课……

“唉，学委今天数学作业你写好了吗？借我借鉴一下呗~”

沈静抬眼扶了扶镜片，才看清了眼前人。

那人笑脸盈盈，露出两颗小虎牙。

“不行，自己写。”她又低下头收拾书包，又补上一刀，“离高考还有五十八天了，好好学习。”

“啊——学委你不要说了，今天才考完试，我的心还痛着呢。”陈晓晓捂着心口，眼神悲戚，捏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腔调，又像放弃了挣扎似的，“就一次，求你了老婆，最后一次!”

信息化的世界，女生之间这种亲昵的称呼很正常，大家都不在意。

沈静还是侧着脸，没看她，或者说不敢看她。

教室里窗户没有关上，老宋说是要通风。可晚风吹在脸上，也解不了那份炙热的情愫。

陈晓晓很漂亮，是那种很精致的美，不少男生喜欢她。传闻中，她似乎也换过不少男朋友。

当然，也只是传闻中了。

她现在手肘撑在沈静的课桌上，一会儿双手合十，一会儿做拜年状，表情生动。

沈静现在还记得，高一时这个女孩抱着一摞书向她走过来的模样，汗湿鬓角，有些许狼狈。

“沈同学，我们教室是在三楼哦，别再走错了。”

“啊…哦…”沈静不认识她，只是支吾应答着。

她是路痴这件事，的确是全年级闻名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因为走错考场而错过英语听力的。不过，那还不至于随便一个人都认识她，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成绩——高一上学期考试次次蝉联第一。

而恰巧，陈晓晓也稳居年级前十，一个考场那么久，她总不会不认识沈静。

毕竟，慕强是人的天性。

……

高二上学期要分文理科，班主任找她谈过，不谈成绩，只谈未来。

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班主任的意思是理科好就业，而且那么好的成绩，选文科也可惜……

只是……

“老师，我还是想选文。”

……

沈静艰难地咽了咽喉结，女生的喉结并不明显，且藏在晦暗中，自然不会有人发现。

“晓晓，你要自己写……”她生涩又底气不足的样子不知道怎么触到那人心弦。

“姐姐，求你了嘛……”那人仗着没人注意到两个女生离得近，附在沈静耳边，吹了一口气，隐忍着笑声低语，“亲爱的女朋友，今天晚上，她们不在宿舍里，我们可以……”

高三住校很正常，但偶尔周末放假，也会有人回家。

……

高考过后，是七月。

“七月的风，八月的雨……”

耳机里音乐有些忧伤，她却没摘下，仍是听着，听着……

外面正下着雨，没有停的意思。

卧室里的空调没有关，有点凉，不过没关系，她能接受。

沈静有写小句子的习惯，那本笨拙的笔记上，一笔一划是复杂的情愫。

“好像有什么光，也走进了我的故事里。”

……

正翻着笔记，有一张突然照片落下——那是她们的合照。

住校的时候，很多学生都带了手机，那是她们在寝室里拍的。

照片里，晓晓轻轻揽着她，两人披散着头发，脸上光影明暗交替，显得很柔和。

她下意识看向晓晓，晓晓正看着镜头笑，眉眼弯弯。

后来只听到室友说拍的很好看，学业繁忙，她并没有细看。

现在看时却有点儿挪不开眼了——沈静不知道，原来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

“记忆挥散不去，却藏进了，我的诗句……”

她按下暂停键，乐声戛然而止，世界突然只剩下了雨声，空落落的。

耳机被摘下来，随意放在书桌上，她趴着那里，将头埋在臂膀下，脊背颤抖。

“你怎么把我抛下了……”

……

2009年，6月21号，《南城新闻》:

“……南城一中一高三女学生因学习压力过大，跳楼自杀，抢救不及时……”

彼时，她们十七岁，那是最好的年纪。

……

墓碑前还是那么整洁，却掩不住苍凉。

她轻轻抚上碑上女孩那张稚嫩的脸，那么年轻，那么美好……

沈静穿着黑色风衣，捧着一束玫瑰，风很大，吹在脸上有点凉，花束随着风颤动。

高三那个晚自习，晓晓借着向她要数学作业来调戏她的时候，风也像现在一样，很凉。

她将玫瑰放下，眼下一片青灰，比少时更加成熟，年岁为她添了几分那时难有的韵味。

“晓晓，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