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注明一下，本章主要是在补充设定并且埋伏笔，剧情性不强，想看故事的跳过本章也是OK的）

　　在检修工作接近尾声时，戈尔茨坦忽然听见负责人有些惊讶地着自己的名字，她抬眼望去，桌上的终端屏幕不知何时只剩一片空白，接着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上面赫然显示着几个字：

　　[你是谁？]

　　这次连见多识广的戈尔茨坦都感到诧异无比。为了避免可能存在的外部干扰，她特意让负责人提前断开了终端和一切外部渠道的连接，终端自带的AI系统显然无法达到主动与人类进行交流的能力，那么信息的发送源只可能是连接了终端的但丁。可现在还在床上躺着的那个男孩依然处在拘束装置的强干扰下，按道理来说不该脱离待机状态，除非……

　　没有得到及时回复的那一方又发来了信息，对话框有规律地闪烁着：

　　[外部干扰程度过强，机体无法启用，请减弱干扰。]

　　老人移步到桌前，在终端上快速敲打出一行文字：“我们可以为你减弱干扰，但你需要回答我们的问题。”

　　[权限范围内的请求，我可以答应。]

　　在将拘束装置的档位调低些许后，男孩的身体终于重新有了动静，但他也只不过是眨了眨眼，安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类，眼神里是那个男孩从展露过的平和。

　　“所以我想，你应该不是那个孩子的意识了。”

　　拘束装置依然影响着机械体的行动，但丁没法移动四肢，只能控制面部表情与发声装置。他尝试着朝两人露出温和的微笑，只是那实在不像一个十岁孩子会展露出的神情：“我只是一个辅助和参照所用的‘模板’，如果你们了解构造体和机械体技术的区别的话，也许能更好理解我的存在。”

　　构造体的核心技术是利用钽-193共聚物将人体改造成机械，因此构造体的核心与力量来源依然源于人类意识，这种独一无二的意识在机械体上极难构建，在此之前科学家们尝试过各种方法，但制造出来的机器总是不尽如人意——尽管他们表现得和人类别无二致，可那终究只是对人们复杂行为的模仿，机械们并不能真正理解这些行为背后的缘由与内涵，因此它们也不能算拥有独立意识。

　　“……这也是这台机体开发的灵感。我们不回避AI对已有信息的模仿，而是把模仿对象从行为变成了意识数据，利用一个不干扰AI运行的模板意识作为引导，让AI在原始数据的积累过程中逐步建立自己的意识，最终将制造出一个真正独立的机械意识。”

　　独立的机械意识，听上去是个很荒谬的东西，可如果一切果真如此，但丁也许将会成为跨越传统机械体与人类界限的桥梁，也就是先人们所说的“觉醒机械”。

　　负责人花了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随后她抛出自己的困惑：“但丁现在的表现已经足够像人类了，他甚至对自己是机械这件事情都有些概念模糊，这难道不算是拥有自主意识吗？”

　　“等他真正拥有意识的时候，我就不会在这里了。”但丁笑着摇摇头。

　　在数据积累的过程中，模板意识的数据会被逐渐覆盖，但因为这个行为完全是以人类的方式进行的，效率也会随之大幅下降。但丁告诉他们，模板目前的数据还有大约五分之二留存着，但随着意识的逐渐成熟，剩余部分的构建速度也会呈指数增长。

　　“为了能够互不干扰，我被隔绝了所有与外界进行信息交换的机会……我的记忆数据已经不剩多少了。”模板意识主人的淡淡忧伤从但丁那张稚嫩的脸上透露出来，“可……他现在是一个人吗？”

　　知情者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好的，就这样，请不要告诉我。”但丁闭上眼，依然翘起的嘴角悄然失去原本的温度，“我不能再录入更多信息了，还请你们稍后将这段交互记录删除吧。”

　　“以及……请帮我照顾好他。他是个好孩子。”

　　……

　　但丁清醒过来时，戈尔茨坦已经带着那些工具离开了办公室，负责人在案头尽责地核对着运输队的记录，因为太过专注，她并没有注意到睡在自己床上的男孩已经起身下床了。

　　但丁识趣地没有发出大的响动，他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自己身上有没有缺斤少两，并在确认身体依旧完好无缺后毫无意义地松了口气。话说戈尔茨坦到底检查了什么东西？怎么一转眼就到快十二点了？自己的机体有那么难检修吗？还有衣服是谁帮他穿好的？

　　大脑被乱糟糟的想法挤占着空间，但丁也懒得去一一求解，反正自己想不明白，两个大人也不说清楚。

　　他又开始对此感到不爽，为什么他就没有知晓内情的资格，总是蒙在鼓里，任听差遣？也许年龄差异带来的交流鸿沟的确太深，即使已经非常信赖她们，自己在精神层面上依旧孤苦伶仃，只能不断地用回忆来填补空缺，在满足的同时也在反复伤害着自我。

　　的确，他又开始止不住地思念母亲与哥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回忆着过往，顺理成章地触碰到那一天的惨状，然后是被颠覆后流离失所的日子，然后……他又有一点想哭了。

　　悲伤会被时间冲淡，但永不会消失，如同愈合的伤口所留下的疤痕那般，只要存在着，就能千百次地让人在回忆中重复疼痛。

　　负责人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她本想和男孩打个招呼，可目光触及到男孩晦暗神情的那一瞬，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也许只有这时候她才能意识到这个孩子过去经历了什么。

　　“……戈尔茨坦不愿意让你去运输队。”

　　“啊，嗯？为什么？”

　　“那太危险了。”

　　“危险算什么！我早说了我一个人都能爆那些感染体的好不好！”但丁下意识地寻找着那把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大剑，但此时他的好伙伴正安静地搁置在戈尔茨坦居住的隔间中。

　　“别闹脾气了。”

　　“……哼。”

　　“我们的意思是，比起让你混在一群大人之中，还不如给你找个同龄人做同伴。——明天我就带你去找■■，他已经在那里待过一段日子了，你们两个也见过面，方便交流。”负责人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但丁。

　　“……额，其实还有个问题。”但丁盯着这张纸，脸色不知为何更加难看了。

　　“我认不出名字。”

　　“？”

　　“准确来说……除了妮尔，你们的名字我都认不出，我一开始还以为只是什么故障，但后面发现不是这样，我不但听不清你们喊名字，现在……也看不清上写的名字。”

　　他的眼前是一份档案，在清晰的白纸黑字之中，唯有姓名栏中填写的两个字被扭曲了身形。

　　负责人忽然觉得，刚才没有留住戈尔茨坦真是个错误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