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遇

　盛华二年，十月初十，雪。

　　今年的初雪午后才来临，却来得比任何一年都要猛烈，满天飞舞的雪花昭示着寒冬降临，阴沉的天席卷着冷风吹拂，眼前被白雪蒙上一层雾似的。

　　危怀梦便是在这样的风雪里遇见了寇星洲，彼时她十岁，他十二岁。

　　少年郎身子干瘦，穿着好几件麻衣，试图抵御这凛冽的寒风，他站在危家府邸前，不动分毫，任由白雪飘落融化。

　　危怀梦方从马车下来便见着这一幕，门口的小厮急忙上前：“二姑娘。”

　　“这是？”她轻声问道。

　　小厮瞧了寇星洲一眼，恭敬地回道：“是来拜师的，已经在此站了快一个时辰，木头似的，不曾动过。”

　　她好奇地又瞧了瞧他，即便他们这样交谈，那人也未曾动过。

　　“是爹的意思？”

　　“是，大人说叫他站上一个时辰便放他进去考究。”小厮道。

　　危怀梦笑道；“他倒是有毅力。”

　　小厮见危怀梦对这人感兴趣，又多嘴几句：“好像是一路从台州走来的，只为拜大人为师。”

　　“台州！”绕是危怀梦也对他起了几分敬意，台州偏远，一路走来怕是要两三年，瞧他一身贫困，也买不起一匹马租不起一辆轿子。

　　“正好我要去爹爹那儿做功课，便带着他一道吧。”她道。

　　小厮连连称是，危怀梦走至寇星洲面前，从小厮手里拿过一把伞递给他。

　　寇星洲也不是蠢人，笨拙地举起手弯腰道：“寇星洲，见过危二姑娘。”

　　他接过伞为自己撑起，动作有些僵硬，危怀梦注意到他的嘴唇也毫无血色。

　　她瞧了一眼小厮：“将你的暖袍脱给他。”又给了个神色给贴身丫鬟。

　　丫鬟立即将几两碎银递给小厮，小厮也不犹豫，直接将衣物脱了为寇星洲披上，然后哆嗦着露出笑容。

　　寇星洲本想拒绝，可两边双赢，他只好承了这个情，暖袍上身他才抬头将危怀梦看清楚。

　　他从未见过这样矜贵的小女娘，一身湖绿色恍若将春天带进了这个白雪皑皑的世界，虽年幼却已见倾城之姿。

　　只消一眼，他便将头埋得越深了些，又不自觉后退一步。

　　“随我来吧。”危怀梦见他穿好暖袍，转身朝着府邸里走去，寇星洲便在其后远远的跟着。

　　危府处在皇城最繁华的地段较为边缘处，闹中取静，府邸雅致，自有书卷气。

　　廊下雕刻繁复端庄，回廊的转角处便是书房。

　　危家乃是书香世家，危大人如今官至正二品，乃是参知政事，更有太子太傅从一品的虚职，如今没有立下太子，这一职位便只是拿银两的闲职。

　　危家大公子危玉泽年16便三元及第，为起居郎，深得陛下帝心。

　　“你先在门前候着。”话罢危怀梦扣门三声，“爹爹。”

　　“进。”

　　裙摆摇摇，危怀梦进入书房，寇星洲便垂着头在门前等候。

　　桌案边危大人正在书写文书，抬眼瞧了一眼危怀梦，又将视线锁定在书写上。

　　“坐下书写吧，先将今日所学讲来听听。”

　　危怀梦乖巧走到侧面的小桌处坐下，落落大方地背起今日夫子的讲经。

　　一盏茶的功夫讲完，她停下聆听危大人的教诲。

　　“不错，仲夫子不愧是大家，我没什么能再复讲的，专心做课业吧。”危大人满意地点点头。

　　危怀梦用指甲抵了抵手指：“是，不过爹爹，女儿在府邸前见一位名为寇星洲的人站着，听了他的事便将他带了过来，如今正在门前候着。”

　　危大人这才从文书中抬起头来，放下笔，吩咐在一旁的小厮：“带他进来吧。”

　　寇星洲恭敬地朝着危大人和危怀梦行礼：“寇星洲见过危大人，二姑娘。”

　　危大人也不多言，直入正题：“你既是诚心而来，便听我几问。”

　　“你且论，君子学，以致其道。”

　　寇星洲沉吟片刻，在腹中打下草稿后方开口：“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强调成事的必是个人努力，无论何为……”

　　这场考问危怀梦也在心中答复，共五道题，寇星洲皆对答如流，只有策问些许磕绊。

　　危大人听完他的回答并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危怀梦：“你一直听着，且说一说你的回答。”

　　危怀梦虽没想到会叫到她，也及时起声回答，早在腹中答过一遍，自然也对答如流。

　　“不错。”听完她的回答，危大人才这样说了一句。

　　寇星洲听着危怀梦的回答不禁总是瞟着看她，两人对书面上的作答几乎一样，而策论她比之寇星洲要好上一点。

　　“既拜师，礼数不可少，明日你携礼来此罢，初夏，送客。”

　　寇星洲一听此言，欣喜若狂，收拜师礼就代表他已经认可了自己。

　　“谢！危大人！”

　　危怀梦自然也听懂了，这最后一个拜师礼便是对寇星洲最后的考验，他从台州走来，身穿麻衣，定是穷苦人，是否拿得出这拜师礼。

　　寇星洲没想那么多，拜师礼他从台州便一直带着，哪怕再渴再饿也没动过，仔仔细细保护着。

　　危怀梦倒是不忍心，他瞧着爹爹甚是喜欢，神情对他颇为满意，也被这少年的毅力打动。

　　便隐匿地做了动作给贴身丫鬟，丫鬟收到后悄悄退下。

　　等到寇星洲离开危府，追上踏着欢快脚步离开的他。

　　“公子且慢。”

　　他闻声停下脚步，丫鬟不多言直接将一个荷包塞给他后转身就跑。

　　留下寇星洲一脸疑惑，又看了看手中的荷包，他明了是危怀梦叫了下人来送的，此时正是用钱之时，他也不想推脱，等到有钱后再还给她。

　　想到她穿着一身湖绿色衣裳于雪下的模样，他不禁红了脸。

　　次日，寇星洲带着六礼早早到达危府，将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奉上，正式拜危大人为师。

　　仅仅一日，此事便传遍了整个皇城，危大人形同副丞相，多少人要拜师皆被拒绝，没想到竟收了一个无名平民。

　　而寇星洲拜师路途和坎坷过程在第二天便传到他们耳中，众人才对这个无名小辈多了认可，也耳熟了寇星洲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