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黑夜，古水无波，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无数像我这样大半夜还挑灯夜战的人。

那年我八岁，我们搬离了林湾城云区的老宅，到了海区，林湾第一小学的旁边。

那天，我在写老师布置的作文《我的家》，父亲从外面进来看我，在对我的字迹（我手写的字的确很丑）发表一番评论之后说：“你应该在这里加上一句，‘我的爸爸很爱我，刚刚还亲了我一口呢！’”

楼下一辆车开着大灯闪过，让黑夜多了些明亮。

“不要！太恶心了！”我严词拒绝。“怎么会呢，这样写多好？”父亲脸色一沉，不悦的反驳道。“大晚上你不让闺女睡觉，还在干什么啊？”母亲穿着睡衣，踩着拖鞋，倚在门口不满的说。“我教她写作业！”父亲回头白了母亲一眼。“什么东西啊，我看看？”母亲也走进了房间。父亲在对母亲发表了他的“高见”之后，母亲说：“孩子不想写就不写了呗，这作文又不只能这么写。”

哪知父亲立时就翻了脸，平素如此和蔼的脸扭曲得像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你永远都在我教育孩子的时候跟我唱反调！”

后面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父亲在斥责母亲打扰他对于孩子“有益”的教育，母亲在大骂父亲不会尊重自己的孩子。

淡黄的灯光照在惨白的墙上，一个小小的影子伏在书桌边恐惧的战颤，尽力把自己缩得更小。；两道黑影交织在一起，一道高大，一道瘦弱，高大的影子咄咄逼人，瘦小的影子不甘示弱。突然，高大的影子冲出了门去，拿了一根乌油油的黑色长杆回来，一把抓起了小影子，瘦弱的影子拼命阻拦，用尽全力的拉住了小影子的腿脚。小小的影子哭叫着，绝望的扭动挣扎着，可终是徒劳。高大的影子一脚踹开了瘦弱的影子，恶狠狠的拖着大哭告饶的小影子出了房间。

距今八年，我还是清楚地记得父亲那狠狠抓着我头发的手，记得八岁的我生平第一次感受绝望，我那样凄惨的尖叫，拼命的挣扎，都无法撼动父亲偏执的心。

父亲那时，真的好像不认得我了，好像，他的手上抓着的，是杀掉他至亲的世仇，而不是一个八岁的，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孩。

“站好，站好！”他粗暴的把我甩进客厅，一棍打在了我的背脊上。我哭泣着，恐惧让我双腿发软，我只有缩成一团，心里努力祈祷父亲不要再打。母亲也冲了出来，一把擒住父亲的棍棒，哭着哀求：“别打她了，打我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

之后事情是怎么结束的，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又是我失眠的一夜，我哭了一晚上，对着这深浓的夜。

我想了八年，至今想不明白，就一句话而已，至于吗？

更讽刺的是，第二天，父亲要出远门了，家人们都高高兴兴的祝他出行顺利。父亲还是那样温和的笑着，就好像昨天没有那样狠的打我抓我一样。母亲，看起来也是那样的，若无其事。

我问了他一句话，记不起来内容是什么了，他一脸嘲讽的，笑里藏刀的回答我：“如果不是你这么倔，你妈昨天不会差点挨打。”

瞧，他挺自豪。

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