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

其余云宗高层并不像云郁一般可以劝服，几乎都要倾尽全力才能战胜，这种连番作战之下，他不得不始终运转着秘术。

  从大长老院中走出时，风朔已近强弩之末，连走路都有些踉跄。

  强打精神，摸出最后一枚凝露，张口吞下，才略添了几分力气。

  最后一个巫蛊之术的修习者，恰恰是他最不想见的人，云宗大小姐，云鸾。

  少时的相知相许，后来身陷囹圄的同盟，这些，都要结束了。

  推门而入，云鸾正在饮茶，堕龙侍立在侧，对于闯入的不速之客没有任何反应。

  “小姐，明曜来了。”

  云鸾没有看他，他也并不在意，径直走过去，坐在那里的女子浅抿了口茶，伸手指示方向，“明曜，坐。”

  “我会消除我的力量，希望你也会遵守承诺。”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中含着从未见过的冷意。

  “我知道。”无言，如今形同陌路，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也是所有因果的终结。明明早就意识到这一点，还是隐隐有些失落，年少时的时光，他仅存的回忆里的光芒，在一点点消失，让人害怕。

  堕龙将茶端上来，放到他面前，眼神飘忽，不敢将目光放到他身上。

  他在害怕什么？是怕穆王风朔为月玄，为云晦报仇吗？确实是该害怕的，只不过，风明曜光明磊落，还不至于当着云鸾的面杀他，这件事，是要光明正大的去做，以告慰旧友的亡魂。

  此时房间内无比安静，落针可闻，气氛有些沉重，为了缓解尴尬，风朔只得装作饮茶。

  刚刚入口，就意识到不对劲，这茶，味道有些奇怪。心口忽然传来剧痛，这是心蛊的反应，会给他下心蛊的，只有眼前的云鸾。可是，为什么呢？

  “你还真是喜欢心蛊。”第二次中心蛊，来势汹汹，他如今根本无力解除，忍着心口的剧痛和心蛊引发的丹瘾余威，声音已经颤抖得厉害，“为什么？”

  “你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云鸾依旧不愿对他假以辞色，目光所及，他看见云鸾的眼神中，似乎是，实质化的恨意。她还是恨的，可是，恨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呢？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所谓的同盟，不可能只是麻痹他的借口，否则一但穆王薨逝，云宗便再无后顾之忧，哪里需要这么麻烦，让云宗如此岌岌可危。

  “再如何也比你虚伪至极要好。”云鸾忽然动了，隐在桌下的长剑化为残影，一刹那刺进了少年的胸膛。

  风朔不解，他们之间似乎并不是什么不死不休的关系，低头，白衣逐渐被鲜血浸透，又抬头，看着那双他曾经爱恋过的眼睛，那里面布满着愤怒与痛恨。有什么可怒的呢，这不是他们的共识吗？

  果然如血河所言，栽在她手里了。

  眼前有些模糊，勉力站直身子，失血让他头脑发昏，伸手，拔出胸口的剑，血光在瞳孔中流转，秘术的运转令他的精神更加虚弱，白发血瞳的诅咒终于找到机会侵蚀了他，涌出的鲜血逐渐减少，他是该感谢云鸾，没有直接刺穿心脏，让他有机会返还一切。

  他生来就是君王，是大梁皇室最后的继承人，谁都不能冒犯君王之威！

  还在滴血的长剑向前刺去，似乎刺进某人的血肉，一阵阻力传来，风朔不得不松开剑柄，精神也逐渐清明。

  看清眼前的情况以后，他忽然就释然了，抬步向门口走去。

  “堕龙！”云鸾的声音很刺耳，但是风朔听到的却模糊一片，目光逐渐迷蒙，伤口又裂开了，血怎么都止不住。

  他仿佛听见堕龙在向云鸾告白，他一直是喜欢她的，只是曾经的风明曜太过耀眼，耀眼到让人不敢表现对云鸾的爱意。是他，让他们错过了，是吗？那些记忆中最后的微光，让别人的生命变得昏暗了吗？

  踏出房门，他不想追究了，堕龙已死，那些往事，就让它散去吧。

  心蛊还在侵蚀着他，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撕咬，强忍着痛苦向前走去，手中升起一簇鬼火。

  云宗的藏书阁燃起熊熊大火，数代的传承与积累付之一炬。

  在幽蓝火光的照耀下，少年如释重负一般，将手高举过头顶，绚烂的烟花在云宗的夜空中绽开。

  烟火的光芒洒在少年脸上，他分明是在微笑，即将步入死亡之时，他想要微笑着面对。

  这么多年，他已经完成了承诺，可以放心归去，无比轻松。

  夜空重归黑暗之时，少年也缓缓倒在火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