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恨

军帐中关着的，是右军的实际领导者，也是如今人人唾弃的叛国罪人，他是左行云。

  本以为是带回洛城处决的，他心情平静，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死亡降临。但那天那个人，带着丝缕的光芒踏进军帐的时候，他心头忽然就泛起了恐慌，他是来杀他的，就算根本不认识眼前人，左行云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无他，只因为那人的眼睛里，有着无论如何都掩盖不去的恨意。

  “叛国的罪人，左行云？”声音冰冷，几乎能将人冻僵。左行云打了个寒噤，不免耸了耸肩。

  “确实是我，叛国而已，不算什么。”他尽力在那人面前保持平静，不想失了最后的体面。可是，那人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呢？他，那么恨，又那么坚决。

  “我不觉得你需要荣华富贵，你在军中地位不低；我也不觉得你是被美色所惑，世人所言云麾将军有一位心爱的姑娘。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让你没有负担地去害死苏诺！”

  原来是为了丞相大人的公子吗？那么，应该是逍遥公子吧。左行云想明白后，如释重负一般笑笑，似是忽然看淡了生命。

  “逍遥公子，你知道永失所爱之痛吗？皇帝害了我的姑娘，为什么我就不能报复他！”第一次，他将多日来隐藏的苦衷道出，也许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作最后的咆哮，也许是因为逍遥公子身上，有一种让人信任的力量。

  “当然我也清楚，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该拿国家作儿戏，也不该用别人的性命去填补自己心里的伤疤。我这么做，早有了死亡的觉悟，一切结果，我都会承担。”

  “你真的以为你的命足够偿还他们吗？因为你，边境生灵涂炭，将士战死沙场，你一个人蝼蚁般的生命，怎么够让他们安息？”

  风朔走近，扯起左行云的衣领，声声控诉，为了苏诺，亦为了，死去的众生。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不知道是因为连日的疲惫，还是仇恨所激发出的怒火。

  “您说的没错，我并不奢求能还他们，只是自私地想着能与她团聚罢了。”仰头，看着状似修罗的少年，扯起嘴角，勾勒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逍遥公子，你会明白的，若你此生也能遇见唯一挚爱的话。”

  “死前有什么想说的吗？”不想再与他纠缠，想着一刀斩杀，又有些不忍。他不懂这种爱情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不代表他感受不到左行云对那个女子无可保留的感情。

  “她姓顾，名清，表字无慕，是靖远候长女，葬在……乱葬岗，能不能，代我看看她？”眼神忽然现出了希冀，然后又渐渐消失，落寞弥漫了整个人，“还是别去了，她一定不喜欢这样的我。来吧，逍遥公子，为你所珍视的人报仇，左行云，唯求一死。”

  他没有遗憾，只有满腔爱意，看着他这样，来时想要百般折磨的心思也淡了许多，风朔举起长剑，利落干脆，刺穿了左行云的心脏。甩干血迹，转身离开。

  他，虽然手刃元凶，为苏诺报仇，却，没有一丝雪恨的快感，这种人，死了还是活着，都让他有难以言说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