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你说,我这份贺礼,会不会显得太单调了。”文梓悦拿着玄铁片铜币碳素线所制的护身软甲,上下打量许久,生怕有半点的瑕疵,让这几月与程少商的心血腹水东流,软甲在烛光中片片反耀,银光斑驳。
“不会的,惗惗。”
“这软甲的材质,都是顶顶好的材料,又是你自己寻了好久,才找到的,样式和线丝都是不易破损的料,你自己可是熬了几个月才制好的。”程少商看文梓悦犹豫不满的愁样,真想不通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值得这份厚礼“怎么做好了,试好了,又觉得不好呢?唉,想不通,真是想不通,究竟是个怎样的大人物,才让这份大礼变得不好出手。”
程少商泄了气,坐着垫子,双手扶着脸,撑在桌子上。
文梓悦也知这礼,很好,尚好。
但就是犯愁,看着准备好的贺礼犯愁。
“我知,我知,收礼之人是谁。”
阿穗想今日便要送礼,就不想在藏着掖着了。
“这贵重之礼,便是要送给都城中赫赫战名的凌将军,闻听俊郎美称流传的凌十一郎,凌不疑。”阿穗夸大称赞“凌将军啊,那可不得了十五岁便跟崔将军久经沙场,浴血奋战,在外立下许多战功,在都城又是正直无私的君臣,与公主又是幼时相伴之人。”
“这礼,可万不能不珍贵啊!”
阿穗见文梓悦渐渐羞红的样子,憋不住大笑。
程少商和她的婢女莲房听着这趣事,也忍不着笑出声。
“原来,这礼是送有情人的呀~”两人都异口同声打趣道。
简朴的屋子,充斥着三个女娘的嬉笑声,另一个女娘站着早就羞愧不已,假装恼道:“呀!你们敢嬉笑本公主,真的是恃宠而骄,不可原谅!”对第一个起哄的阿穗反起攻击,挠她胳肢窝和软腰,痒得阿穗滚地大笑。
“公,公主,阿穗,哈哈哈,哈哈,她们,哈哈哈少商娘子也笑啦,哈哈,莲房也,哈哈哈…”
程少商和莲房在一旁笑的欢,见文梓悦转身找下一个,程少商主动挡着莲房后退的机会“惗惗,莲房在这。”和文梓悦一人一边,给莲房挠痒,阿穗见好姐妹莲房一不抵俩,爬起,偷袭文梓悦。
屋子里没有很大,没有床榻,没有柜子,没有一样好的东西,家具也少的可怜,旧木搭建,有些地方都腐朽不堪,还有鼠蚁蚊虫出入,可怕得很,时常漏风漏雨,偌大的庄子,这间屋是最破的,特别是这几月转凉,天冷,屋子里的炭火也足不供暖,几支烛光刚好照亮着这不大不小的屋子,四个女娘混着一团,嬉戏打闹,身上的厚衣挡住了寒冷,却还是会觉得冷,会哆哆嗦嗦的冷意,这一闹,倒是让身子暖了不少。
当朝都城的皇帝姓文,文帝有三子四女,对外宣称义子凌不疑。文梓悦是文帝与越妃的第三个孩子,宣称七公主,本应该封为六公主的,因凌不疑的到来,文帝怕外人会觉得自己不重视凌不疑这个孩子,虽然他甚是喜欢凌不疑这个孩子,从刚开始因为对霍家的惭愧,到后面是发自内心的疼爱,都有私心超过对自己对孩子的偏爱,可外人看不到,也不能时时看得到这些好,所以,文帝下旨封幺女六公主为七公主,吉祥吉利,圆满如意。
文梓悦幼时就很喜欢粘着宣皇后,闲时几乎都待在宣皇后身旁,同吃同睡,就差把自己搬去同住了,惹得文帝和越妃也常常互怨“这孩子倒像是宣皇后神韵的孩子,竟不亲自己…”,可愁的他们一段时日。与凌不疑也是在宣皇后那相遇相识的,两人起初是文梓悦跟着凌不疑身旁,天天糯糯嚷着“子晟阿兄,子晟阿兄…”,到凌不疑形影不离带着的文梓悦,哄着想着念着她“惗惗乖,阿兄带你去…”,可凌不疑是少年英才,随崔佑将军征战在外后,就只能与文梓悦常年信件来往,保持不间断地联系,几次回都城也只是不足半月,就起征边塞,两人也少之又少的交心。
要不是,文帝前些月心情大好,文梓悦问后,才得知凌不疑胜战凯旋,已在边收调整顿,不过几月,便回都城。所以,得此消息的文梓悦便决定这次的贺礼要与往常的不同,要好,比前几次的要好,这样子晟阿兄定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文梓悦与程少商相识是在一次迷路借宿,那时城外林中,一家潦草草庄在林中渺渺独存,又孤僻寒酸,天昏暗暗的,渐下小雨,文梓悦与婢女阿穗不得已借宿,她那日只带了一马两名护卫,借宿时确定屋内安全无疑,便排两名护卫骑马先回都城,等雨小,在驶马车,来接。
草屋里只有程少商与婢女莲房生活,艰苦不已,文梓悦听闻程少商的身世,更是心疼极了,但她是文帝的幺女七公主,虽受人敬爱,万千疼爱,但她并不自由,受世人的管束,并不能以七公主的身份相助。文梓悦只能与母妃坦诚,希望得到她的帮助,母妃越氏就帮她在城外建一府院当游山玩水的住宿,可借由去找程少商交往,又偷带些好东西给程少商,想对程少商好些,再好些。
“少商妹妹,与我,亦师亦友,我想和妹妹亲近亲近,多学,互学,互意。”文梓悦虽比程少商年长四岁,但她们不喜互称姊妹,更喜互称乳名。在这短暂的一年中,文梓悦、程少商、阿穗、莲房四人便是亲近的姊妹,可在草屋中肆意妄为的当自己,没有拘束,没有身份,只做自己。
“嘭嘭嘭!嘭嘭!”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几人的打闹。
“程娘子!程家四娘子!”几声刺耳的叫喊声,伴着骇人的敲门声。
院门外,似有厉鬼索人般。
惹屋内的四人吓得一嘚瑟,不知是冷意,还是不好之意的人的吓意。
“嫋嫋,门外是?”梓悦牵着阿穗的胳膊,开着一边门,向外瞧去。
“不知,好像是程家府的奴仆。”少商也依着莲房,猜着门外的人。
梓悦眉头微皱,她自小在宫里见主子贵奴仆卑的道理,但骑在主子身上,反欺压主子,比主子高一等的奴仆还真是少见 ,冷哼道:“呸,仗势欺人的杂货,这种,放在我那,直接流放发卖。”想到少商少时就见这些臭嘴脸,就忍不住犯恶心“呸呸呸!脏东西。”
阿穗见自家公主不爽,也愤愤不平道:“公主不恼,我替程娘子打跑这些赃货。”卷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
莲房觉得不妥,挡着阿穗的面前,劝道:“阿穗,阿穗,莫冲动。”
少商与梓悦相处久,知她身份不同的不易,拉了拉梓悦的衣袖,劝道:“没事的,惗惗,没必要理这些人坏了好心情,阿穗也是,我们在看看惗惗的贺礼。”跟莲房递了个眼色,便一人牵着一人,到桌子旁。
梓悦想到凯旋而归不止是子晟阿兄,还有准备册封的曲陵候程始将军与曲陵候夫人萧元漪,她本有意瞒着的事,垂眸心慌,帮少商拂去了额前的碎发,小心探问道:“少商,如果我们有一日要分开许久,你是否会怨梓悦阿姊。”
梓悦比少商高一个头,少商抬头,看着梓悦有意避开她的目光,坚定不移道:“不会,嫋嫋相信惗惗会来寻我的,我与惗惗是挚友至交,等多久都无事。”心里察觉到梓悦有事瞒着自己。
少商的眼睛很美,像城墙上仰望的星空般美,总是亮亮的,梓悦常常会看着那双眼睛出神。
她曾梦到一个人许多次,那个人也有一双这般纯净的眼睛常常看着她,那个人像长不大的孩童般,童真智诚,有那个人的地方总会欢声笑语,那个人还会和她讲好多有趣的事。
“嫋嫋,今日程府来人,是因你的阿父阿母,程始将军和程夫人将凯旋而归,你那恶毒的姨娘想起你个小女娘还在这乡野平地中生活,所以,才派人来将你接回程府,惺惺作态。”梓悦心里难受,她不想少商回去,又不能做些什么“嫋嫋…是梓悦阿姊对不住你,知你阿父而归喜讯却不告知,你当我是交心之人,我却有意隐瞒。”
梓悦眼里是不舍和心里的难过,哽咽道:“嫋嫋,阿姊有私心,这一年与你相识,是有幸,阿姊曾想,若是程家弃了嫋嫋,那阿姊就亲自把嫋嫋接到身边,亲自带着,可…阿姊还不好,还差一点点,一点点,阿姊便可以搬出宫,有自己的公主府,可…把嫋嫋接来一处生活。”她眼里止不住的泪水,让梓悦压着心里的事,都止不住流出。
少商从没有见过这般的梓悦,破碎却忧伤,她抱住梓悦,轻声安抚道:“梓悦阿姊对嫋嫋很好,非常好,惗惗对嫋嫋甚好,但比梓悦阿姊就少了许多,因为,惗惗会挠嫋嫋的痒痒。”她不懂忽然哭泣的梓悦,为何会这般,只能用拥抱来表达没关系,但梓悦阿姊说会努力接自己一块去公主府生活,嫋嫋相信梓悦会说到做到,她可以慢慢等,没关系的。
梓悦听嫋嫋的打趣,破涕而笑,轻拍了一下少商的肩“坏嫋嫋,哼。”
莲房和阿穗识趣在一旁,不打扰自家姑娘。
“那,今日嫋嫋和莲房回程府,便是曲陵候之女程少商了,我们今日一别之后,便不知几时才能相认。”梓悦压着声,叮嘱道:“所以,嫋嫋,你回程府后,需小心行事,你家阿夫阿母皆是将才英豪,但当初弃你也是真的,在我眼中,弃者何原因都是有错,嫋嫋,你要记住靠人不如靠己,靠己不如靠自己,人都是自私,有私心的,梓悦阿姊也是如此。”
“嫋嫋,你要记住,你是有靠山,虽然,你的靠山现在还不够强大,保不了又护不住你,嫋嫋,你现在就只能自食其力了。”梓悦现在能力尚弱,又不好和少商说假,只能坦白交代。
“没关系,惗惗,嫋嫋可以保护自己。”少商放开梓悦,退后两步,指着一边的莲房,承诺着“和莲房。”眼角笑得弯弯的。
“嗯!”梓悦相信少商,可以保护好自己,也可以保护好莲房。
门外的敲门不断,越来越强烈,还有妇人的叫嚣声“你开不开门啊!程娘子别以为不出声,就可以避之不理!今日,你是死是活!都得回程家!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可闯进来了!”李娼妇拦住了准备继续敲门的两名女仆,怒是准备撞开这破门。
“我今儿还带不走你了是不是,我就,我就,你跟我回去!”李娼妇小跑助力,未撞到门,门就从里面开了,她停不住脚步,手舞足蹈地冲倒了装着满满几筐草木灰的架子,脸直直扑到筐子里,吃了一嘴灰,脸也沾满灰,衣装更是惨不忍睹。
“谁让你们把这槽粕摆在门口的,这是故意害我是不是!”
少商换上往日的旧衣粗布,裹着薄棉被,缓缓从里屋走出,半蹲在李娼妇面前,一张小脸打扮得白得骇人,毫无半点红润之色,恹恹道:“哟,李管妇,李管妇怕是忘了,前些日子,我命莲房去告知二叔母,说这屋里虫蚁太多住不得…二叔母说我是来此处思过的,又不是来享福的…”少商看着李娼妇满脸黑灰,狼狈不堪,憋在心里痛快极,她装着一幅久病初愈的娇弱“就命我准备了这些草木灰,我刚才听到李管妇敲门,正是怕草木灰熏着你,才让莲房赶紧把这些东西拿了出来,谁知道你不知礼数,贸然的闯了进来,你这是让小辈难做啊…”
李娼妇听这话,知程少商在指桑骂槐她自己身份低下,还不知礼数,她一把推开了上前要扶她的两个女仆“滚开,滚开!”,李娼妇压着心里的怒火,理了下衣裳,碍着身份之差,咬牙切齿道:“四娘子,别拿那些没人信的话来打发老奴,老奴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品行不端!夫人把你关在此处思过,那是为了管教你!免得你日后不懂规矩,做出祸害程家之事!”
“夫人的一片苦心…四娘子,理当心怀感恩!”
少商看着这堪比青面獠牙的娼妇,步步靠近自己,嘴里还说着为她好的假话,真是令人作呕,少商反嘲道:“少商自然是要感恩的,要感恩你们…没把我在这活活饿死。”
少商和莲房挡在门前,厌恶极了这娼妇。
又不能让这娼妇发现屋内的梓悦和阿穗。
“这些时日,夫人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四娘子的病情,今天特命我来接你回去。”
“我们家女公子身子未好全呢!受不了奔波折腾…”
“四娘子又不是泥捏的,还能折腾散喽,你休在此处碍事!”李娼妇丝毫不顾莲房说的话,大手一挥“来人,接四娘子上车。”两个女仆双手撸袖,作势就你们还想反抗。
莲房见两人想硬来,挡着少商的身前,一幅你们休想碰我女公子的架势,少商不想事大“不必拉我,我自己会走。”把身上的薄被甩给李娼妇,故作不适干咳两声,瞧了一眼李娼妇,仿佛说着小心病气传给你,便让莲房推搡着她们出门。
李娼妇见程少商妥协,也不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