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我盯着紧闭的房门,呼吸放缓。
“小赵,开门聊一下吧。”
门外的人继续道,语气倒是并不过分居高临下。
“……杨叔叔,很抱歉,我身体不舒服。”
我贴近门,意外发现这门居然没有上锁。
“身体不舒服?”门外的人态度很强硬,“不必担心,我坐坐就走。”
我没再言语,看着把手被悄悄转动。
“砰!”
在用身体快速抵住门的同时,我给门上了保险锁。
“我不明白,杨先生。”
门外静默了一会儿,很快哐哐砸门的震动便波及到我的脊背。
这人疯了吗。
富江,还是三个富江,仍然在专心睡觉。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轻易让杨父进来,尤其是他肯定还带着人。
为什么突然到我这里来……
直觉告诉我就是因为富江。
他或许从杨庆那里得到富江的消息,再加上或许是因为监控录像得到了修复。
可恶,这三天为什么我会平白睡过去。
门快撑不住了。
我退开,扫视了一番满是狼藉的屋子,好在从这个角度富江们的身体大部分能被掀乱的桌椅遮挡。
也就在我脚步移动到那小部分暴露的缺口处时,坚守的房门被利落地破开,零乱地摔在白皙的墙壁上。
在两个黑衣保镖进入之后,杨父才出现,他的身后还尾随着几个人。
“小赵,”他打量着房屋,最后视线定格在我身上,“我早说了,我们得聊一聊。”
他看上去有了些变化。
“我也说过了,这不方便。”
“哼,”杨父笑了下,恍惚间居然让我幻视杨庆,“有点意思,你以为你能拒绝吗?”
我顿了下,开口道:
“您如果想问我杨庆的事情,能说的我已经全都说过了。”
“小庆的事情当然重要,但我现在来是想问一下你……”
他说话间,在前方的两个保镖骤然发难,锁住了我的肩膀和双手。
“川上富江。”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保镖似乎便要出动翻找,有一个佝偻的身影也逐渐显现。
“她走了!”
我大喊。
“今天上午的时候我们大吵一架,她要吃高级鱼子酱!我根本做不到!”
我说:“她让我去买,可现在根本找不到地方!我的钱已经完全花光了!她抛弃了我!她抛下我离开了!!!啊啊啊富江!富江!!!”
哪怕被两个黑衣壮汉擒着,我还是哭嚎着在地上打起了滚。
杨父顿住,阴狠地盯着我,面上却多了些惊疑,片刻后嘴角咧开一个笑:
“去找!”
他走上前来扯住我的头发。
“别跟我耍这些小心思!她就在这里!”
发根被拉扯,掀起一阵发麻的疼痛,因此我不得不仰头望着他,嘴里依然喃喃:“富江!富江!富江……”
杨父的表情愈发难看,面上的肌肉抽搐着,不知为何居然显现出一种屈辱。
“你这个婊|子!居然敢……你居然……”
我借机观摩他,再次确信了那些不对劲。那张脸上曾经的皱纹似乎都在渐渐平复,仿佛青春重现,可他难道有必要去做什么先进的医美项目?更重要的是,太熟悉了,这种神态、这个语气。曾经杨庆确实更像他的父亲,但绝没有到这个程度。
有个荒谬的猜测大胆涌上心头……
“——杨庆。”
就在我发出声音后,杨父的神态急剧变幻,整张面皮都在扭曲抖动,就在下一秒,他果然说道:
“小圆。”
杨庆喊道:“赵圆。”
我险些难以控制住表情。
可为什么。
抱着不可言明的目的,我曾经在这个人身上做足了功课,我太认识他、太熟悉他了,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兴许也不为过——这个事实简直令人反胃。
“小圆,”神态终于稳定下来后,杨庆以他最典型的神态对我说话,“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怎么敢?”
身边钳制的人似乎也陷入惊疑,我趁机摆脱,余光中发现那个自进屋后就沉默不语的人骤然抬起了脸,果然是他,九条鹤夫。
我细微地吸气。
因为这个从杨父身体中长出来的杨庆已经紧紧扼住我的喉咙。
“——说啊,你怎么敢!婊|子!你居然敢跟别人纠缠到一起——贱货!”
九条鹤夫和那些保镖显然为此突发事件而慌张不定,犹豫过后有人上来拉扯他的手臂。
可下一刻,那双手却自己松开,杨父再次出现,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皱着眉冲着周围人大喊:“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
房屋内一时间很寂静。
九条鹤夫瞪大了双眼,仿佛在直面什么难以置信的真相。
“不!不可能!不——那明明是……”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呃!”
杨父用手紧紧抓着不知何时缠紧喉咙的触手,呼吸艰难,脸部涨红。
“富江——”九条鹤夫发出近乎破音的叫喊。
“啪!”
杨父被狠狠甩到墙上,黑衣保镖们迅速过去围成圈,面露警惕。
我捏了下缠到手腕上的触手,说:
“杀了他们吧,好吗。”
60.
“必须要带武器,足够多。”林诠做好武装,向一同出动的警员道。
“要携带一些爆破装置?”
“至少仅凭枪支是不够的。”
林诠步履匆匆,语气严肃。
“你们从录像里都看到了,那是异种,并且,”她顿了下,“还有帮手。”
曾经为她做过检查的同事拍了下她的肩膀。
“身体不舒服,你最好还是休息。”
她自然也从录像中看到了那位林诠的朋友,她与异种生物携带着不明物体共同在便宁垃圾厂出现,而结合那位还在重症监护室的疑犯的表现,仅凭这一点就有必要将其控制起来,更何况,那被焚烧的不明物体很可能是失踪者杨某的尸体。
“不用,”林诠摇头,“任何因素都不会影响到我办案,你知道的。”
走出警局门时,她们再次看到了奇异的景象。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才刚下完冰雹。”有人说。
“是,可是现在居然全部都化了……”
地面上是融化的冰河,河面载着零星的冰块,仿佛白色的缎带般快速滑动着,水面算不上太深,堪堪没过一个成年人的脚踝。
“……我感觉它一点也不凉。”
“这不重要,快出发。目的地是四季小区。”
61.
我抓住杨父、或者杨庆的头,一下将其砸向地面。
鲜血淋漓。
另一边,保镖们已经被富江合力(当然,战斗主力还是触手富江)解决了七七八八,她们制住仓皇逃脱的九条鹤夫,将他从天花板到地面一下下摔打。
我走上前,用还沾着血的水果刀对准他的眼珠。
“告诉我,你那里还有没有所谓的富江溶剂。”
他剧烈摇头。
[啊,真烦躁,快让我宰了这贱男!]
[下流货,宰了他宰了他宰了他!]
[啊啊啊啊啊忍不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富江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此起彼伏地响着。
[好啦,想想看,既然他是始作俑者,直接杀掉岂不是太便宜?而且,我想知道他究竟进展到了哪一步。]
我慢吞吞地回答。
不知为何,醒来之后我似乎就获得了和富江在脑海中直接交流的能力。要问是什么时候发现,还是在杨父破门而入后,富江突然在我的脑海中抱怨[很吵]的时候。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感到疑惑,刀又近了一些,“消除了富江的大部分,仅保留了永生的能力吗?还能进一步做到细胞的融合?”
“或者说,你那里还有多少个杨庆?”
九条鹤夫仍然在摇头,颤抖着出声:“我、我不知道,都是杨桑逼我……那些都是在杨桑公寓里发现的……再、再没有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
富江没忍住,截下他的一根小指。
她观察着界面涌出的血液。
“我闻得出来,你这贱男!”富江暴怒,“我闻得出来!”
九条鹤夫身上也有富江的组织,只不过浓度过稀。
原来如此,富江之间有一定的感应,所以在刚才杨父才如此笃定。
“是杨桑的妻子!”就在我的刀几乎刺进那只浑浊的眼睛的时候,九条鹤夫失声大喊,“她让我带杨桑来到这里!是她注射了、注射了我杨桑的血液……”
“哪个‘杨桑’?”
九条鹤夫的眼神急忙指向不远处生死未知的杨父。
我扔掉水果刀,转而捏紧富江的手指。
“忍不住了吗?没关系,没关系,现在我不会阻止你,把他曾经对你做过的一切都报复回去吧。”
我笑了下:“杀了他。”
富江活动了下漆黑的眼睛。
这个人,他贪恋你的美色、渴求你的青春、残害你的生命、蚕食你的尸体。他妄图吸食尽属于川上富江的任何一点价值。哪怕你恶贯满盈,他也罪该万死。
[所以富江,让我看到你杀人的样子。别那么简单,别那么轻易放他死。]
[我知道。]
富江放开我的手,用触手放开了九条鹤夫。
她、她们突兀地发出笑声。
“我感觉到了。”
富江说完,却不再动作,只是紧紧盯着他。
[我可以做到,我当然可以做到。只要属于我,那只有我做得到。]
[你听到了吗?]
[她们在喊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冒牌货、冒牌货!他里面藏着千百个冒牌货。]
[喂,统统出来吧。]
[哈哈哈哈哈!出来啊!来啊!我啊!才是、唯一的、川上富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耳边响起一阵聒噪。九条鹤夫的身体陷入了不规则的抽搐中,七窍流血,四肢抽动,皮肤下却鼓动着躁乱的血液。
转头望去,果然在杨父身上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在这短暂的几秒中,我思考了下要不要暂时让富江控制一下,因为杨父的身体还有用处,我也还有一些需要搞明白的东西。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呃啊!!!”
原本意识不清的九条鹤夫身体突然像是涨了气一般,头颅、躯干、四肢都急剧增大,他挣脱着翻身爬起,原本不到一米六的个头居然现在已经快到两米,浑身淋落血迹,双目赤红,表情狰狞。
“别、吵、了,”他晃了下头,嘴角牵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富江。”
我有种奇怪的预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前灼热着好似泛起雾气。
“砰!”
一个富江将我扑开,原先的地方被九条鹤夫一脚踹过,居然出现了泛着裂痕的凹陷。
富江向他挥去触手,却被一把扯断,并且将断裂的部分径直向口中塞去。
“富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