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完.

村野暮色

枯枝夹杂着草梗 ，土狗在柴垛旁乱吠 ，鞋面上沾满了泥泞 ，土黄的泥浆 ，雨后打湿的土壤。

破旧的大巴不得不停下来，村里一堆人围上前去，迎接从城里来的新支教。

张泽禹吃力的将行李箱搬到车门口，村民为首的年纪较长的老人急忙接过，操着一口亲切的乡音，“您就是张支教吧，俺们村里的父老乡亲们都想来看看。”

张泽禹礼貌地点头，用着标准的普通话自我介绍“我是张泽禹，很荣幸能来到这里支教，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村民们迸发出热烈的掌声。

村长吆唤着不远处倚着墙壁的男人，张泽禹寻声望去，那人身穿白色背心，沾染了泥浆，看样子是刚干完活。直到他靠近张泽禹时，他才看清男人的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显得狂野不拘。

年纪看上去同张泽禹差不多，张泽禹听村长唤他阿顺。

“跟我来，带你去你住的地方。”男人接过行李，手臂上结实有力的肌肉毫无掩饰地暴露，张泽禹得空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默默叹了口气。

村里没有马路，前些阵子下了一场暴雨，路上泥泞不堪，张泽禹想起来时坐的大巴，车轮也陷了进去。

身旁的男人突然开口说话，“你叫张泽禹？”声音低沉又哑着性感。张泽禹回过神来答应，“嗯，你呢？”

“张峻豪，叫我顺哥也行。”

“你也可以叫我小宝。”

张峻豪闻言笑了笑，“小宝，你的住所到了。”

张泽禹接过行李箱，房子不大，却也干净。他向张峻豪表示感谢。

“明天早晨我来接你，村里给你办了迎接会。”张峻豪临走前弯腰在张泽禹耳边说。

张泽禹的耳尖肉眼可见得变红，天色已经昏暗，两人都未曾察觉。

早点休息。

_

张泽禹的房门被扣响，张峻豪给张泽禹送来了早餐，“尝尝，我做的。”

张泽禹惊喜地接过，眼睛亮亮的，“好香，你还会做饭啊？”

“嗯，边走边吃。”张峻豪待张泽禹出来后轻轻关上房门。张泽禹吃东西时腮帮子鼓鼓的，张峻豪勾起嘴角，“慢点吃，别噎着。”

“顺哥，真的很好吃，这个饼叫什么名字？”张泽禹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双狗狗眼直直的望着张峻豪。

张峻豪愣了愣，“没有名字，不如你起一个？”

“叫雨顺饼吧，寓意就是希望村子能够一直风调雨顺。”

“成，听你的。”

_

村民早早地聚在村长家里，见到张泽禹来后都匆忙起身，他们将张泽禹围在中间，激动地握住他的手，不断说着感谢的话。张泽禹只是弯起漂亮的眼睛，真诚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孩子们能够学习新知，我和大家是一样的心情。”

张峻豪抱起双臂倚在门口，温柔地看着人群中的张泽禹。

“不就是个城里来的破教书的吗，得意什么。”

“看他那白白瘦瘦的样子，跟女娃一样，能有多大本事。”

细碎的杂音传进张峻豪的耳朵，他揪住那人的衣领，冰冷地回应，“人家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嚼人舌根你才像个女娃。”

很多村民热情地敬酒，张泽禹难为地看向张峻豪，他不会喝酒。张峻豪看懂了那人的心思，便搬起凳子径直走向张泽禹身边坐下，“张泽禹明天还得教孩子们上课，这酒我替了。”说罢，拿起整瓶一口气喝完。

张泽禹感激地扯扯张峻豪的衣角，却被一把握住，“小宝，吃饭。”

_

张泽禹带张峻豪回了家。

“顺哥，你一直生活在这吗？”

“嗯，这里就是我的家。”

“你没有想过去城里工作吗？”

“去过，但城里的雾太大，我会找不到家。”张峻豪习惯地抽出一支烟，正准备点燃，却听张泽禹说，

“哥，能不能不抽了？”

张峻豪的手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将烟收起，“听你的，不抽了。”

“顺哥，等明天教完课，我想跟你去干活。”张泽禹认真的说道。

“我干的都是粗活，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了？我也是男人，我可以干活，我也想为村子做点事！”张泽禹有些激动地站起来。

张峻豪扫视了一眼张泽禹的身体，宽大的衣领暴露出那人白皙的锁骨，眼神晦暗不明，“成，明天我来找你。”

_

阿风。

因为天生失聪，村里的几个皮孩子总是叫他小聋子。他性格比较孤僻，村里大多数孩子没人愿意和他玩，他把自己封锁起来，听不到，也不想去看。

张泽禹很心疼，他蹲在地上，用肢体语言告诉阿风，他想和他交朋友。似乎是从未有过的温暖，张泽禹将阿风紧紧搂在怀里。张泽禹觉得肩头有几滴滚烫的液体浸湿了单薄的衣衫。怀中的人小声的抽泣，张泽禹眼眶也红了。

“张老师，你怎么跟小聋子待在一起？” 阿虎，村里出了名的难管教的孩子，他跑过去撞开两人，张泽禹重心不稳摔在地上，白皙的胳膊被尖锐的石头划开口子，鲜血在一瞬间溢了出来。“张老师！”阿风开口说话，眼里满是担心和不安，张泽禹觉得有些刺痛，但更多的是惊喜。

阿虎在闯完祸后跑开了。

“没事，不疼。”张泽禹说，反应过来时，又赶快用手比划了一遍。

结束课程时已是黄昏，张峻豪如约在梧桐树下等他。张泽禹朝张峻豪挥手，一路小跑过来。“怎么这么晚？”张峻豪皱眉看着张泽禹藏在身后的手，“你手怎么了？”张泽禹又往里收了收，“没事没事，先干活去。”

张峻豪不满，一把扯过张泽禹的手，晃眼的口子暴露在视野里，张泽禹被发现后低了头。

“怎么弄的？”张峻豪有些恼火，他抚上张泽禹的伤口，担忧地看着。

“不小心摔的。”

张峻豪知道他在撒谎，也不拆穿，只是无奈地嘱咐道，“下次小心点，跟我回家涂点药。”

说罢牵起张泽禹的手。

张峻豪的手常年干农活起了一层茧，他的手很大，刚好包住张泽禹。

风拂过，属于二十岁那年的悸动。

_

一个月转瞬间过去

村长的女儿蒙西从城里回来，同张泽禹一起教书。那姑娘长得清秀，村里的人都说他们郎才女貌，适合得很。张泽禹却毫不在意，他和蒙西只是朋友，这点很清楚。

张峻豪没由来的烦躁，在张泽禹教完后将他拉回家。张泽禹看着脸色不太好的张峻豪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张峻豪质问，“你和她什么关系？”张泽禹如实回答，“朋友。”

“张泽禹，你骗人。”张峻豪眼里暗了下去。

“我没有，你到底怎么了？”张泽禹疑惑地盯着他看。

张峻豪不说话，张泽禹想伸手碰下他，却被那人猝不及防地抱在怀里。他们的身体贴合在一起，脸靠的很近，张泽禹甚至可以看到脸上细致的绒毛，张峻豪闻到怀里人儿身上淡淡的香气，呼吸变得灼热，语言已是多余的东西。

唇瓣慢慢贴合在一起，张泽禹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眼里雾蒙蒙水润润的，脸上泛了红潮，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嘴唇微微张着，露出鲜嫩水润的舌尖，清纯夹杂着妩媚，那惹人怜爱的样子让张峻豪情难自禁地低头吻住他的唇瓣，继而温柔地绕住他的舌尖，张泽禹轻颤着承受他的爱意，睫毛已不自觉地潮湿…

“小宝，对不起。”

_

张泽禹醒来时脑子很疼，想起昨晚张峻豪吻他，脸不自觉地红透了。他整理好情绪，抱起课本出门，门口放了早餐，还冒着热汽。

张泽禹遇到了正准备去教课的蒙西，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向他打招呼，身后不知从何处跑来个孩子，撞到张泽禹，他没稳住脚跟向前倒，蒙西伸手接住了他，两个人贴的很近。

张峻豪在梧桐树后看着，心里一阵刀绞，他咬紧牙关，默默离开了。

“张泽禹，你骗我。”

_

张泽禹已经很久没见到张峻豪了。他问过村里人，都说不知道。

“那他父母呢？”

“他爹娘去世得早，这么多年就他一个人生活，这孩子人挺好的，也是可怜。”

张泽禹听到后心里一阵难受，他马上要离开村子回城里了，他想再见张峻豪一面。

教完书后，梧桐树下再也没有人等他回家了。

离别的日子，张泽禹在人群里寻找张峻豪的身影，连我走了也不来吗。张泽禹失落地同村民告别，坐上车时也目光依旧不舍地找张峻豪。

可车子渐行渐远，慢慢成为一点，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四年后_

张泽禹已经大学毕业，他又回到了村子。

村民依旧很热情，蒙西也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是个勤劳能干的男人。

张泽禹想起了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人，他向村长打听张峻豪，可村长却摇摇头，村民们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安静下来。

“他走了。”

“走了？他去哪了？”

村长拍了拍张泽禹的肩膀，示意张泽禹跟过去，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出门。

张泽禹一路跟着他走上山去。面前兀自耸起一个小土堆，周围长满了杂草。

张泽禹心脏猛地一跳，他看清墓碑上熟悉的名字，眼泪刹那间涌入眼眶。他蹲在墓碑前，用手抚摸张峻豪的名字，“怎么可能…”

村长叹了口气，“阿风说，他被山匪绑了，阿顺是为了救他被山匪给杀死的。当时找到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身上挨了不少刀，这娃娃也是惨。俺走了，你们聊聊吧。”

张泽禹的泪在眼眶里打转，落下一滴被风干。

他坐在地上，靠在张峻豪的墓碑旁，抬头擦拭眼泪，勉强扯出笑容 “顺哥，大英雄啊。”

“张峻豪，我二十四了，你不是喜欢仗着比我大两个月笑我吗，现在我比你大了，叫哥哥听听。”

“张峻豪，我离开之后，每天都会想到你。那天你亲我，是不是喜欢我？”

“张峻豪，我有点饿了，好想吃你做的饭。你能不能再给我送一次早餐，就一次好不好。”

“张峻豪，你知道吗，蒙西她找到另一半了，过的很幸福。”

“张峻豪，我过的很好，我回来陪着你，不会再离开了。”

“张峻豪，我真的好想你。”

_

“听说张教师六十五了还没结婚”

“他在等人”

“谁啊，怎么让人等了四十多年”

“好像叫张峻豪”

又过了五年，张峻豪的坟墓旁多了一个新土堆，它们紧紧挨着，仿佛两个相爱的人彼此紧紧相牵。

故事没有结局，相爱的人也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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